从回到乾清宫,嗣皇帝并未对殳懰做出任何解释。而且一直都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并未像往日里一样对她加以辞色哄着她开心。殳懰当然也不可能直接便去质问他什么。因为明天就是他的登极大典,她不要他在这极重要的日子的前夜心里会不痛快。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九日,是嗣皇帝胤禛登极的日子。登极大典毫无疑问是大清最隆重的典礼。这一天,丧事暂停,嗣皇帝胤禛起驾先到保和殿降舆,然后在中和殿升座,接受百官朝贺,礼部尚书奏请嗣皇帝正式继皇帝位,新皇帝驾临太和殿,在此正式进行登极大典。因为仍在国丧期间,所以这一天丹陛大乐设而不作,只在午门上鸣钟鼓。文武百官进贺表,贺表进而不宣。然后鸣静鞭,百官行三跪九叩大礼。
登极大典上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颁布诏书。新皇帝的继位诏书要在天安门宣布。新皇帝的年号为&ldo;雍正&rdo;,从明年起改元。当雍正皇帝坐在太和殿的御座之上感受着百官朝拜的时候,心里默念着一句话,&ldo;改元雍正,气象一新。&rdo;从这一刻起,大清的天下尽在他的掌握中,他要让这江山社稷重生。他是这大清真正的&ldo;真命天子&rdo;。
殳懰没有去参加新皇帝的登极大典,这是一件很遗憾的事。她只是从乾清门外远远地眺望过去,想象着典礼的场面。&ldo;雍正,从这一天开始,他就是雍正皇帝了。&rdo;她在自己心里念着新皇帝的年号,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她亲眼目睹了胤禛十四年的努力,走到今天的每一步,此刻他在太和殿上登上御座的时候,对于她来说,也是悲欣交集。可是,她同时对于自己的未来产生了迷茫,也许她看着他得偿所愿成为雍正皇帝,却失去了自己最珍爱的胤禛。但是她并不后悔,要是真的会有失去,那她倒宁愿是自己失去了胤禛,也不愿他就这么庸庸碌碌一生。因为她知道,如果胤禛不能成其为雍正,那么他就不会是胤禛了。
沿着红色的宫墙,想着大概登极典礼已经结束了,她却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了。当她停下来的时候,发现这是储秀宫与翊坤宫之间的夹道入口处。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停下脚步,却对此刻储秀宫里的年妃在做什么产生了兴趣。
听到身后有清脆的花盆底敲击青砖地面的声音。回头一看,竟是个穿着朝褂的女子。她穿着绣有团龙的石青色织金缎镶绸边朝褂,头上戴着红宝石结顶,饰以朱纬和东珠的薰貂三层朝冠别有一番威仪。尤其是花盆底清脆有力地敲击地面的声音给人震慑之感。殳懰自己从来只穿厚底凤头履,此刻看到这个着了花盆底,体态轻盈的女子端庄而稳重地走到近前来的样子,真是格外的新鲜。
&ldo;怎么?不认识了?&rdo;那女子嘴角微微向上一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竟然是大将军王十四阿哥的福晋汪夏涵。今天是皇帝的登极大典,宫里各色人等极多,可是汪夏涵作为命妇并没有资格参加登极大典,只是不知道她这个时候进宫来做什么。殳懰也许久没有见过她了,又兼以她竟是一身朝服的陌生样子,所以她才一时没有认出来。毕竟久不见面还是有陌生感,殳懰也报以淡然一笑,&ldo;好久不见了。&rdo;
汪夏涵心里对殳懰是没有办法有好感的。以前两个人也曾经一度引以为知己,但是有些人可以是一生的相知,有些人却只能是一时的相遇。也许她们就属于后一种吧。她没有能够慧眼识人,而在她眼里殳懰却是因祸得福。本来是没名没份地进了嗣皇帝的藩邸,现在却飞上枝头做凤凰,忝列妃嫔之末了。要说她们之间的矛盾加剧,还是从康熙末年十四阿哥胤禵被委任为抚远大将军王之后。当时康熙皇帝的两次召见使汪夏涵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当时的雍亲王胤禛便是胤禵的唯一竞争者。兄弟之间的对立,自然也使各为其夫的她和殳懰之间产生了对立。这实在是在所难免的。如今胜负似乎已经分晓,但是她并不认为胤禵就一定输定了。
殳懰的话里听不出什么意思来。汪夏涵格外仔细地打量了她的样子,眉目之间总有隐隐惆怅,忍不住微带讥诮道,&ldo;听说皇上已经给后妃们都安置好了住处,不知道格格现在住在东六宫或是西六宫的哪一宫?&rdo;她其实早就知道殳懰现在除了喀喇沁多罗格格的封号外再无别的。在雍亲王府里别人也都含糊其辞地叫她格格。但是此格格实非是彼格格。王府里的格格只是地位极其低下的侍妾而已。如今又未见雍正给她指派哪一座偏宫居住,心里便难免以为她早已失宠。难道皇上可以真的宠她一辈子吗?君恩似水,瞬间便会流转,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殳懰早年间就知道她口齿伶俐,这倒是习惯了的。虽然久未谋面,但是她仍以早年间的态度待她。笑道,&ldo;你做了十四爷的嫡福晋,我倒都听人说你是大将军王府里真正拿主意的人呢。说是十四爷对你言听计从,从来不舍得违逆你的意思。你倒真的以为别人都如你一样有人肯言听计从吗?&rdo;这话说出来倒也不是假的,确实是太监、宫女们背地里都说大将军王十四阿哥胤禵对福晋汪夏涵很宠溺,甚至有说他惧内的。不过当年也是殳懰帮汪夏涵在她和胤禵之间传递消息,所以总觉得他们之间究竟相待如何总是有她的一份责任。如今看到他们琴瑟和谐她心里也会安慰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