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似乎也心里满是疑问,也许如何安置她对于他来说是个实足的难题。他很明白自己的心,可是她的心却总是如天上明月一般变幻莫测。虽然他有权力命她,可是那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要她心甘情愿。
但是犹豫着最终还是说出了口,&ldo;你先跟我一起搬到养心殿去吧。那里屋子多,见面也方便。&rdo;雍正忍不住伸出手捻着她的手。很久没有这么亲切了。觉得他距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陌生。她忽然不想再说自己的想法了,由他安排吧。看样子他也在为难。可是至少现在的安排她是满意的。至少她还可以天天见到他。
养心殿前殿的正殿从这时候起就成了雍正皇帝听政的地方。正殿两边分别是东暖阁和西暖阁。正殿的宝座后面有两个小门,名安敦和恬澈,从这两个小门进去过穿堂便是后殿。后殿就是雍正皇帝的寝殿,殳懰被安排住在东耳房。
雍正兴致很好,带着殳懰在养心殿里走了一遍,看过很多地方。&ldo;很久没有这样和你独处了。&rdo;他笑得很轻松,握住了她的手。&ldo;是啊。皇上也很久没有笑了。&rdo;雍正拍了拍她的手背,&ldo;以后会多让你看到我笑。&rdo;殳懰忽然觉得皇帝老了。
养心殿的寝宫其实并不算大。不过窗户都刚刚换了玻璃窗,这是既新鲜又珍贵的东西。屋子里一下子亮了好多,可以直接看到外面的院子里,有一种很通透的感觉。
对着临窗的大案,外面冬日午后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特别的温暖又明媚。这会在有暖融融的屋子里的人产生错觉,以为外面已经到了春天。雍正的兴致是极好的。他提起一支斗提笔,在面前的宣纸上写下了一副楹联:&ldo;原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rdo;
写罢了笑着看看站在一边帮他扶着纸的殳懰。她迎着阳光站在窗下,出神地看着他写字。这是她特别喜欢的一件事。喜欢看他挥毫泼墨,笔走龙蛇,因为这个时候才能感受得到他内心深处真正的豪放不羁。而平日里这种感情都被他掩藏得滴水不漏。
雍正放下笔,也走到窗前。感叹道,&ldo;乾清宫是皇考住了几十年的地方,处处都有阿玛的遗迹,我不忍心住进去打破这些痕迹。养心殿处理政事、起居休息都方便。偌大一座宫院,大概只有这儿才算真正是我的。&rdo;
殳懰答了一声,&ldo;是。&rdo;却低下头来并不说别的。如果说养心殿是真正属于雍正的地方,那属于她的地方又在哪里呢?
&ldo;怎么了?&rdo;他轻轻挑起她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来。她眼里有任何一丝疑惑都逃不开他的眼睛。
他大概早忘了窗户已换成了透明的玻璃,她却时时记得这一点,慌忙推开他,&ldo;皇上……&rdo;她不愿意让这样亲密的举动落入太监、宫女们眼中。
看她慌得脸都红了,雍正却一笑忽然将她抱起来,走到里边的条山炕上坐下来。任凭她如何挣脱,他就不为所动,最终紧紧将她圈在怀里,只有在这个时候心里才会有拥有她的安全感。吻着她的耳垂,不由自主地轻声道,&ldo;这儿不是我一个人的,是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只要有你在,我就什么牵挂都没有了。我只要你一心对我。&rdo;
她安静下来,抬起头看着他,宛如初次相识。他的眼睛好黑好亮,轻轻伸出手指,抚平他眉头,心里很安慰,&ldo;胤禛,我只要和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rdo;
这话让他心里又踏实起来。他看着她的眼睛,&ldo;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后来你很久不再这样看我了。&rdo;他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一样,眼睛亮亮的,带着幻想。
殳懰笑了,她也想起了康熙四十七年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虽然那时候她并不知道他会是未来的大清皇帝,而且绝没有想到会目睹到这样的过程。她笑问,&ldo;你想怎么样做皇帝?&rdo;
雍正听到这个问题,却渐渐地收敛了笑容,&ldo;头疼啊,现在要处理的事很多。国库空虚、西北叛乱、吏治不清、科举腐败……&rdo;这些其实说起来虽然和圣祖仁皇帝晚年的倦勤有关,但是也并不完全都是康熙一朝之积弊。其实这些问题都是积重难返,而雍正自己继位前是办差多年的皇子,相信他自己也非常清楚这一点。但是他竟然毫无畏首畏尾之态,反而一针见血地提出了弊端,并且毫不避讳地当作了自己的责任。
&ldo;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但是这些问题必须都要处理掉,这都是长在大清身上的毒瘤。我只能见一个除一个,绝不手软。直到清除弊政,整治民风,以正治化之本,让四海之内海晏河清,把唐宋以来自本朝的积习都涤荡干净,让天下永享太平。&rdo;
如果说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郎说出这样的话,那是无知者无畏;如果是二十五岁的年轻人说出这番话,那是勇气可嘉;如果是三十五岁的成熟青年说出这番话,那是勇者无惧;可是如今雍正的年纪并不算年轻,他已经四十五岁了,而且他心里非常清楚一切利弊得失,洞悉所有人情世故。他没有带一丝激情,因为短暂的激情是没有价值的。显而易见,这是放在他心里很久的话,所以他说得非常平静。但是在殳懰听来,却如划过夜空的雷电一样让她心头一震。
想想这十四年来他走过的每一步,格外让人感慨。&ldo;你真的能做到。我相信你。&rdo;她忍不住鼓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