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皇帝,你回来了?你父皇好吗?&rdo;仁寿太后的意识非常清醒,没有再认错人。雍正心口里忽然堵塞得难受,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喉头滑动,缓缓答道,&ldo;母后,父皇很好。&rdo;他心里失起一丝愧疚感。明明知道母亲最疼爱的是小儿子,但是他却不得不在这个时候将他远远调离她。没错,他是皇帝,可是并不能因此就让所有人都在心里把他当作最重要的人。仁寿太后不会这样,不知道殳懰心里又会是怎么样。
&ldo;皇帝,我求你……求你一件事。&rdo;仁寿太后面色平静却语气怯怯地道,&ldo;求你让允禵进宫来见我。我……我想他……&rdo;太后一连说了几个&ldo;求&rdo;字,以她的身份,这样的词不易出口,更何况所求的对象还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而且求的还是这样一件事。母亲想见儿子一面本来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是她贵为太后却反倒没有了这个平常人很容易享受到的权力。
雍正心里又酸又痛,难过得紧紧抓住了太后身下的床褥,最后终于还是强忍着答道,&ldo;母后,我这就让十四弟回来给母后请安、侍疾。&rdo;太后听了这话,笑了,又慢慢闭上了眼睛,似乎渐渐将要入睡,朦胧之中轻声道,&ldo;你去吧。&rdo;雍正热泪滚滚而下,艰难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向寝宫门口走去。到了门口正要推门出去,忽然想起来什么,抬手拭了拭脸上的泪,长长舒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这才将门打开。
殳懰早就知道皇帝已经回宫,也知道雍正一进宫就被请到了长春宫仁寿太后处。这都是雍正派人来向她禀报的消息。连日来雍正不在宫里,她也一直遵旨就留在养心殿后殿他的寝宫里。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之后,竟然心里开始一点点漫上对他的思念。那天在永寿宫里他说过的话,还有回养心殿之后他说的话,每一句都能清清楚楚地回忆起来。这寝宫里处处都是他的痕迹,让人很难不起他。算计着他回銮的日子,今天忽然接到了消息说他已经回宫,心里便开始起伏不定起来。既想快点见到他,又觉得好紧张。雍正去长春宫的功夫儿,她就在寝殿里焦灼地等待。总不好意思到院子里去张望。
正在心神不宁,忽然听到殿外有脚步声,然后便是说话的声音。说的什么却听不清楚。紧接下来,便又是脚步声,是一个人的脚步声,不似刚才重重踏踏的。她反射似的从刚刚坐下的椅子上站起身来,还没等走到门口,帘子挑起来处雍正已经豁然而立了。他一身礼服,头上东珠、云龙、金佛、舍林、朱纬缀饰的夏朝冠颤颤巍巍,颇有冠切云之崔嵬的态势。殳懰停下脚步,有点不知所措地立在当地瞧着他。雍正进来时也一眼便看到了殳懰,他也停住了脚步,似乎心里也在犹豫要不要走上前去。
殳懰早已看到他神色凄然,面上似有泪痕,心里便知太后不豫。这一对多灾多难的母子在心里从来没有真正的有过母慈子孝的时候。但是这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真的到了今天这一步,难受也是一定的。只是替雍正想一想,生母是唯一的生母,可是他却并不是她唯一的儿子。也许他现在贵为天子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是他就是要不来母亲对他的重视和关心。殳懰不再犹豫,尽管心里跳得厉害,脸上也发烫,但是她还是勇敢地轻轻走上来。慢慢地抬起手,在他面上拂过,轻声道,&ldo;胤禛,你还有我。我一定不会离开你。&rdo;说着浅浅一笑。雍正心里轰然一声,好似什么东西倒塌了,从这一刻起,他对这个女子就再也没有了驾驭的能力,他甘愿用他所有换得他和她在一起轻松、快乐的每一天。他不再犹豫,伸臂将她揽入怀中。殳懰也伸手搂住了他的脖颈,贴紧他,努力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低声道,&ldo;我想要一个孩子,不管是阿哥还是格格,只要是我们两个人的。&rdo;雍正听了这话,身上一颤,便浑身热血沸腾起来。
这一夜里,雍正挑灯未眠。殳懰几次从梦中醒来都依稀看到他仍然坐在窗下的条山炕上,伏在炕桌上批奏折。等她早上再起来的时候,除了她自己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早已经是人去屋空了。
等到梳洗好了,忽然宫女来禀告,说怡亲王福晋来了,心里顿时一喜。自从再度进宫,就再也没有单独见过温惠,没想到这时候她来了,这是难得的机会。在养心殿还与长春宫不同,史无前例的寂寞,找个人说话很不容易。
温惠进来时,完全是一副命妇打扮,很隆重。彼此相知多年,从主仆到姐妹再到妯娌,已经很熟了。殳懰自己着常服,笑道,&ldo;我简慢了。&rdo;温惠笑道,&ldo;什么简慢不简慢,两个人说说话要紧。&rdo;殳懰吩咐人上好茶来,然后便命人退出去,好两个人说话。
&ldo;你怎么忽然来看我了?&rdo;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千头万绪,不知道从何说起。&ldo;是万岁爷让十三爷带我一起进宫的,说让我和你解解闷呢。&rdo;&ldo;十三爷也来了?&rdo;殳懰问道。&ldo;来了啊。在东暖阁和万岁爷正在议事。&rdo;温惠回答。然后站起身来往窗外看了看,没什么人,便问道,&ldo;听说十四爷回来给万岁爷找了好多麻烦?还在太后那里闹了一场,带累了你?&rdo;
按说这是极其机密的事,不知道温惠是怎么知道的。这话是不好传的。可是既然温惠问了,殳懰便也不瞒她。只是说道,&ldo;我倒也没有什么。只是十四爷……&rdo;她忽然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她不想再说那些纠缠不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