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贵妃犹记得当初在长春宫里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这些年来一个在雍亲王府,一个在十四贝子府,共同进宫的时候也不多,几乎就没有怎么见过面。再见面时都已经从垂髫少女变成绿树成荫子满枝的妇人了。
汪夏涵走近了向着年贵妃肃了一肃。这倒让年贵妃有点惊诧,忙伸手来扶她,&ldo;福晋礼重了,不敢当。&rdo;汪夏涵笑道,&ldo;彼此身份有别,贵妃娘娘倒不必过谦。&rdo;
两个人一同在长春宫门口请了安。太监自然禀报进去。太后也照例不预传见。这样的请安不过是个过场而已。
汪夏涵这才向年贵妃笑道,&ldo;多年不曾见过,贵妃倒还是旧时模样,颜色不曾减得一分,想来必得皇上圣宠。&rdo;这话倒勾起了年贵妃的心事,忽然觉得寂寞无边,很想找个人聊聊天。便趁便邀请,&ldo;福晋若是不急着出宫,不妨到储秀宫里去小坐一刻,我们也算是故人了。&rdo;
年贵妃既是储秀宫一宫的主位,又是储秀宫里唯一住着的皇妃。汪夏涵来访也算是难得有客来。穿过永巷,穿过重重宫墙,从长春宫到储秀宫,汪夏涵忽然有一种恍惚的感觉。想起多年前的往事,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放弃,那么今天正位储秀宫的贵妃就很可能是她,而不是这个后来居上的年氏。如果真的是她的话,关于当今皇上和殳懰后来的这一段情自然也就不可能再发生了。
进了年贵妃的寝宫,汪夏涵稍一留意,看看陈设的青铜古鼎、碧玉盘、墙上的展子虔《游春图》笑道,&ldo;贵妃娘娘这里铺陈得倒雅致,皇上看了必定很喜欢吧?&rdo;
年贵妃一边吩咐人送茶和干果碟子来一边道,&ldo;皇上喜欢不喜欢就不得而知了。反正皇上基本不踏入我这储秀宫一步。&rdo;
汪夏涵故作不解,笑道,&ldo;您是和我说笑话吧。娘娘如今和当年基本没有什么不同,还是楚楚可人,颇有韵致,在后宫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还生了皇上最喜欢的八阿哥,母家还有年抚台和年制台这样的两位哥哥,凭谁去说都是圣眷优隆啊。&rdo;
&ldo;福晋有什么不明白的呢?&rdo;年贵妃仔细打量了汪夏涵一回,先吩咐殿内服侍的人都退出去。这才道,&ldo;记得当初在长春宫里初相见,福晋就是个绝美女子。如今看福晋的形容,一定是极得十四爷爱重的,还是那么明艳之间摄人魂魄。我哪里比得了福晋,就算是娘家圣眷再隆也和我一点关系没有。不过是在这深宫中锦衣玉食地打发日子罢了。&rdo;
这话倒让汪夏涵也有点出乎意料,想不到她如此心灰意冷。便安慰道,&ldo;贵妃可别这么说,外面人都说您得皇上专房之宠,连连诞育皇子、皇女,皇上一定也看重贵妃。&rdo;
年贵妃听这话,忽然笑道,&ldo;外面人哪里知道这深宫里的事,不过是有的没的胡猜罢了。福晋你也是聪明人,我告诉你也不妨。因为你那位闺中密友,皇上如今嫌恶我得很哪。&rdo;
汪夏涵假作不解,问道,&ldo;娘娘说的是谁?&rdo;其实她心里早就明镜一般。
年贵妃讪笑道,&ldo;还有谁。就是如今住在养心殿的那一位。&rdo;
汪夏涵恍然大悟一般,假意劝道,&ldo;贵妃说的是她呀。如今她已经得了这样的地位,也该知足了,难道还会碍着贵妃的事吗?&rdo;
年贵妃心里陡然想起雍正几度说了伤人心的话,这才让她绝望至极,所以才会早产,致使九阿哥福沛夭折。脸上蓦然恨恨的,&ldo;并不是她碍了我的事,大概是她觉得我碍了她的事吧。&rdo;
汪夏涵看她的神色不对头,知道年贵妃已经新仇旧恨都勾起来了。劝道,&ldo;贵妃也不必过于介意,说起来您是有所不知,当今皇上在登极之前就和这位格格情根深种了。如今皇上登了大宝,待她也自然比别人不同。在皇上心里,她本就是无人能及、无可替代的。娘娘还是不要和她一般计较了。&rdo;
年贵妃听了这话黯然神伤,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掩饰着用银叉子从果碟子里叉了一块蜜饯放进口里慢慢嚼着,只是格外的用力,又好像是在回味着什么似的。半晌才道,&ldo;不知道我哪里不如她,偏偏就没有她的福气。&rdo;
汪夏涵看她如此顾影自怜,也并不打断她的思绪。只管饮茶,润了润喉咙。好似无意道,&ldo;这话从何说起。贵妃也是知书识礼的世家出身,并不是寒微门户的女子,一定读过三国,岂不知,&lso;既生瑜,何生亮&rso;?娘娘也不必多疑,当年瑜亮之争一时难分高下,待到周瑜早夭便尽是卧龙天下。&rdo;说着站起身来笑道,&ldo;我在这里待久了怕有不便,就跟娘娘告退了。&rdo;
年贵妃听她最后这几句话,心里颇在感触,倒是觉得新鲜。正要想着往深里再说几句,不料汪夏涵便要告辞,又不便强留,只好由着她去了。
第十二章
此后没过几天,忽然太后便派人来请皇帝去长春宫。这几日以来,太后的身体更是一日坏似一日,毕竟是生母,所以皇帝也着实惦记太后的身体,立刻就和殳懰一同去了长春宫。
到了怡情书史一看,太后躺在床上,气色是不太好。雍正走近了跪下请安。殳懰也给太后请了安。因为太后躺着,所以雍正请了安并不起来,还是跪在太后床榻前,这样太后可以与他平视讲话,不会太累。殳懰也跪在他身后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