殳懰在养心殿里焦灼不堪地等待着。与其说是等雍正,不如说是在等消息。忽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忙差秋婵出去看看。不大一会儿功夫,秋婵进得殿来,声音沉沉地回禀道,皇贵妃年氏刚刚薨逝了。过往恩怨难以一一平息,但是谁也不愿意真的瞧见这样的结局。殳懰心里也很沉痛。
忽然又听到外面有嘈杂的脚步声,雍正已经进得殿内来。秋婵行礼后便带着人出去了。雍正显得极其疲惫。似乎有什么难题困扰着他,来回在殿内踱步。殳懰只能担心地在一边瞧着他。直到午夜的时候,雍正才平静下来。他将殳懰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轻轻道,&ldo;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我唯一不能负的人就是你。&rdo;
年氏,谥号&ldo;敦肃&rdo;,以皇贵妃礼举行了大丧。大丧过后便是雍正三年十二月,雍正立刻下令,命年羹尧在狱中自尽。这位曾权倾当朝的大将军结束了他传奇的一生。年羹尧的儿子除了年富斩立决外,其余子充军烟障之地。但是父亲年遐龄和长兄年希尧被免了缘坐。
年氏身后留下五岁的儿子福惠。雍正把福惠交给了皇后乌喇那拉氏代为抚养,相信以皇后的为人一定会厚待福惠。
殳懰的腿总算是完全好了,几乎没有留下任何一点问题。养伤期间,遵照雍正的谕旨,她已经搬回了养心殿。这段时间经历了皇贵妃年氏的丧仪和年、隆狱,雍正的心情极差。眼看到就到了雍正三年的年末,而且殳懰也慢慢恢复了,他期望着等转过年来能够有一番新的气象。
就在这一年既将要过去的最后几天里,都中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已经到了各衙门里封印的日子,雍正为了让殳懰开心也格外多给自己放了几天假。长日漫漫,外面是银妆素裹的世界,两个人却在温暖如春的东暖阁里隔着透时的玻玻窗看雪,别有一番情致。
殳懰很想在这绵密的雪地里走一走,看看浑然一体的琼瑶世界。两个人便摒退了所有服侍的人,相携相扶地出了养心殿。地上已经厚厚地铺了一层,天上下还在不断地丢棉扯絮。这个时候便又要防冷又要防潮。雍正穿了黑狐皮端罩,殳懰穿了大红羽缎面黑狐皮斗篷,两个人都穿了鹿皮靴,共同撑着一把大大的油纸伞,不辩方向地在深宫内院里游走。他们身上衣着的深烈色彩与天地间的一片银白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殳懰的手握着木制的伞柄,雍正的手握在她的手上。脚下每走一步,都是缠缠绵绵的四个脚印,走了好远,身后一串长长的分不出你我的脚印。殳懰一边走一边瞧着外面大片鹅毛一样的雪片。忽然她抽回自己的手,挣脱了雍正,从油纸伞下溜出来,向前面跑去。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她脸上,身上,觉得凉凉的。一边回头向雍正笑道,&ldo;快点啊。&rdo;雍正举着伞也跑来追她,一边笑道,&ldo;慢点跑,你的腿刚刚才好,不要跑那么快。&rdo;果不其然,脚下便是一滑,倾倒在雪地上。雍正以为她腿又伤到了,甩掉手里的油纸伞,也加快脚步跑上来,一边俯下身,怨道,&ldo;不是叫你跑慢些么?再伤到了怎么办?&rdo;殳懰抬起头来笑道,&ldo;哪里有那么严重?&rdo;雍正便要伸了手扶她起来。殳懰抬头忽然发现雍正身后的茫茫白雪里走来一个黑色的影子,每一步走得既沉重又吃力。仔细一辩,是怡亲王允祥。他并未打伞,任由雪花飘落了一身,面上表情却好像很凝重,这让殳懰心里一紧,觉得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似的。被雍正扶着站起身来,轻轻向他提醒道,&ldo;皇上,怡亲王来了。&rdo;
雍正听到是允祥却心情好得很,笑着转过身来。允祥已经走到了他面前,请了个双安,已经在厚厚的雪地里跪下来叩首道,&ldo;臣弟给皇上请安。&rdo;雍正立刻走上前几步,停在允祥面前,俯身伸手来扶他,&ldo;这么厚的雪,你的腿又不好,快起来。&rdo;但是没想到,他并没有拉得动允祥。雍正非常诧异,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有点不太情愿又不得不问道,&ldo;怎么了?&rdo;语气里又是着急,又是小心翼翼,又有点不太愿意承受一样。殳懰看到允祥跪在雪地里不肯起来的情状,也心里颇为疑惑又担心,也走上前来。
允祥跪在地上期期艾艾地叫了一声,&ldo;皇上……&rdo;这一刻雍正似乎已经在心里为自己做好了坚实的防御,也许是觉得躲不掉的终究还是会来,已经恢复了常态,直起身子来,淡淡问道,&ldo;有什么事,说吧。跟朕说实话。&rdo;
允祥低着头,不敢看雍正。&ldo;皇上建寿宫的吉地……九凤朝阳山……&rdo;忽然允祥一个头叩在雪地里,不敢再说下去。九凤朝阳山吉地,是雍正在继位之初就选择了要给自己建寿宫的地方。雍正对这件事极为重视,派遣他最信任的兄弟怡亲王允祥亲为打理。允祥也从来不敢怠慢。
雍正心里一沉,但是仍然强撑着追问道,&ldo;朕的寿宫,究竟如何?&rdo;
允祥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样,从雪里抬起头来,&ldo;皇上正在兴建中的寿宫,发现……发现穴中……穴中出砂,臣办事不力,罪不可恕,请皇上重重治臣的罪。&rdo;说罢允祥又叩下头去。他的膝盖在雪里跪得久了,直觉得寒气刺骨,痛得非常厉害,但是他心里比身上更为难受。如果他可以承担下来这一切后果,他宁愿全部一身承担,也不愿意让雍正心里难过。他知道这样的消息对于雍正来说是什么样的沉重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