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月放下托盘,托了那盘中的青瓷碗捧与雍正,&ldo;皇上,该用药了。&rdo;雍正接了药,端月向弘曕伸出手臂,慈爱地笑道,&ldo;十阿哥,跟嬷嬷去玩儿好吗?&rdo;&ldo;不对!&rdo;弘曕忽然皱起小小的眉头,像极了他的阿玛。&ldo;怎么啦?&rdo;端月看他皱着眉头费力思索的样子,忍着笑问道。&ldo;嬷嬷刚才说的不对。&rdo;弘曕不依不饶。&ldo;怎么不对呢?&rdo;连雍正也不知道儿子的小脑袋里在想什么。弘曕却摆起了小主子的驾势向端月道,&ldo;不许叫皇上,要叫阿玛。&rdo;敢情他以为他的父皇是所有人的阿玛。端月忍不住被他逗得笑得前俯后仰,一只手端了药碗,另一只手忙掩了口。继而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这才强忍着停下来。雍正也早被儿子逗得纵声大笑,他笑够才向弘曕解释道,&ldo;跟着你的人都是怎么教你的?阿玛是你的阿玛,不是他们的阿玛,明白吗?&rdo;弘曕这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雍正这才接了药碗,向弘曕道,&ldo;阿玛有事,你去跟嬷嬷玩吧。&rdo;弘曕立刻便张了小手向端月怀里扑去。
雍正瞧着药碗,并没有喝下去,笑容却渐渐收了起来,&ldo;用药,用药,天天都用药,朕倒想问问太医院的这些庸医,这药究竟是作什么用的,还不如……&rdo;皇帝先是不由自主地窜上了火气,但是话说到此却又忽然止住了。端月抱着弘曕不解地瞧着雍正,问道,&ldo;皇上怎么了?&rdo;雍正敛了眉,摇摇头,不再说话,忽然将那药汁泼洒在地上,将那碗&ldo;啪&rdo;的一声礅在瓷桌上,转身向殿内走去。端月瞧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弘曕叫了一声,&ldo;嬷嬷。&rdo;端月这才回过神来,温声向弘曕道,&ldo;嬷嬷带你玩去。&rdo;一阵风吹过,那桌上刚刚写好的一副字因为没有了镇纸压着差一点就要被吹落,端月腾出一只手来将那副字拿起来。
晚膳后,雍正和殳懰带着弘曕坐在庭院里休息。此时虽未落日,但是夕阳近黄昏却是一日里最美的时候。逗着弘曕玩儿的时候,殳懰俯身之际,头上挽发的一只碧玉钗忽然坠落,掉落地上&ldo;叮当&rdo;的一声断烈成了两截,随之一头长长的乌发也如云般散落下来。殳懰抬起头来,任凭发丝垂落,心里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空空的颤颤的,没来由的有些失落和无名的感伤。她刚才只是为了将浴后的头发挽起来好方便与儿子玩闹,随手捡了那只钗。以前这样挽发的时候从来未有过这种事,哪怕是只木钗都没有跌落过。雍正看着她有些发怔的神情也没有说话,只是忽然从地上抱起了弘曕。
殳懰勉强笑了笑道,&ldo;真是的,怎么掉了。&rdo;说着便吩咐道,&ldo;端月,来。&rdo;立于不远处的端月忙上来问道,&ldo;皇后有何吩咐?&rdo;殳懰一边把那断成两截的钗亲手从地上拾起来递于她,一边道,&ldo;去拿支钗来。这个收起来,不要扔掉。&rdo;端月答应着正要去,殳懰忽然又叫住了她,&ldo;等等。&rdo;端月转身来瞧着殳懰,&ldo;主子还有什么吩咐?&rdo;殳懰想了想,&ldo;把那只翠玉镶嵌的银簪子拿来吧。&rdo;她说的是那只有六翼盘长结的银簪,这只簪她几乎日日不离,偏巧就是这么一次未戴。端月答应着去了。
过了好长一会儿功夫端月才回来,但是皇帝、皇后和十阿哥三个人已经玩闹得不矣乐乎,似乎早就忘记了刚才的事。端月默默地递上簪子,帮着皇后挽好了头发。谁都没有注意到她面色青红不定瞧着雍正出神的样子。
站在眼前的一片水域之前,殳懰心里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杨万里的诗,&ldo;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rdo;她眼前的不是西湖,是濂溪乐处,但是此时却同杨万里诗中的西湖一样铺满了无穷的碧叶,好似一直到天边。只是那映日的荷花还没有开到全盛的景况。
荷风送爽,虽然是夏日的午后,但是在这花影摇曳的荷塘边还是能感受得到清凉。荷花是佛八宝,也是雍正特别喜欢的一种花。殳懰握着一方帕子,出神地立于荷塘边上。她现在已经很少会有这种自由和闲情逸致了。她白色的背影久久立于湖边,远远站在她身后的端月仔细端详着。终于,她握紧了手里拿着的两件东西,向那个背影走去。
听到身后花盆底的清脆声音,殳懰转身过来。看到是端月有些奇怪。端月已经走到近前,恭恭敬敬肃了一肃,&ldo;给皇后请安。&rdo;殳懰抬了抬手,&ldo;起来吧,十阿哥还在睡吗?&rdo;十阿哥睡觉的时候总要&ldo;刘嬷嬷&rdo;哄着,这是谁都知道的事。而端月也几乎就是除了十阿哥的父皇和母后之外最疼爱他的人。端月看看四处无人,酌量着道,&ldo;回主子的话,十阿哥还未醒。奴婢有事想回禀娘娘。&rdo;殳懰觉得端月的神情显得很揪心的样子,不由得自己心里也一紧。
&ldo;主子……&rdo;端月似乎有些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
&ldo;有什么话就说。&rdo;殳懰看她期期艾艾的,心里更着急。
端月忽然抬起头来瞧着殳懰,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ldo;主子,万岁爷圣躬违和日久,用了太医院的药总是效验不明显……&rdo;
&ldo;皇上不是这几个月已经日渐好转了吗?怎么说是效验不明显?&rdo;殳懰心里一动,他的身体瞒不了她。她心里全都清楚,他每天夜里批过了折子都会蹙着眉头地喊头痛,有限的睡眠时间也总是失眠。长期以来都再也没有胃口好好用过一次膳,人也瘦了许多。可能是因为每日里经常下笔千言地批折子,连手掌上都好似磨出了一层茧……可是她又明明觉得他最近几个月以来比去年初生病时精神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