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月忽然心里豁然一亮,这个时候只有她来替他拿主意了。她轻轻走出殿外,向着几个太监使了个眼色。几个太监自然也是聪明人,悄悄跟在端月身后退了下去。
这时雍正没再说什么,是端月帮他下了决心。如果他真的做错了,是不是要从现在开始改正?他转身向殿内走去,殳懰跟在他身后进来,返身将门关好。她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他却不肯转身过来。他只想将她保护在自己怀里,可是如果他做不到的时候,他该怎么办?犹豫之间,她已经扑身上来,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贴面于他肩背之上,深深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再也忍不住眼泪。他没有动,却紧紧握手成拳,把全身的力道集中于此。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背后她的声音,&ldo;胤禛,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也不想知道。我只记得你说过要我永远不离开你。我能做到,你还能做到吗?从前你总会特别在意我说的任何一句话,会因此而喜欢或是生气,现在我的心境与你当日相同。所以我不想听到你现在对我说我不想听的话,因为我知道我承受不起。刚才我一直在想,一定要你告诉我,我们现在这样究竟是为了什么?可是现在我不想知道了,我只要这样在你身边就什么都不要了……&rdo;
雍正听得五内如焚,却仍不肯转身。殳懰也感觉到了他身子在颤栗。终于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却道,&ldo;你回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rdo;
第十二章
寝殿内漆黑一片,端月睡的地方是距离龙榻不远处的地铺之上。自打那日里雍正口谕命殳懰迁回宫内后,不管是在圆明园九州清晏皇帝的寝宫内,还是现在在永寿宫的寝宫内,端月一直都是这样在夜里入睡。为的是方便服侍病中的雍正。
这个时候的天气已经是春暮夏初,地气回暖,好像连这高大深广的殿宇内也和暖透了一样,已经一点点带上了夏天的气息。端月轻轻翻了个身,正好面向着龙榻的方向,那里却悄无声息。不过皇帝是从来不肯在夜里与她闲聊的,尽管她知道他夜夜都很难入眠。因为每当他翻身或是咳嗽或是别的什么响动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可是今天却不同,她能感觉得到,自从殳懰来过永寿宫和雍正见面之后,他的心情就好像是久久阴霾的天气忽然拨云见日一样,终于难得转晴了。尽管她现在躺着的地方与龙榻还是有数尺之遥,但是她好像能感受得到他今夜难得的安眠。
雍正的心情阴转晴,端月的心情却是晴转阴。白天里看到雍正和殳懰两个人四目相对的时候,她的心就冷了,是她心灰意冷了,因为她知道她真的要虚度此生了。就好像自己怎么努力也到不了终点一样,因为她投注的努力都是白费。在雍正面前,她所有的努力都抵不过殳懰轻轻一笑,抵不过她一滴眼泪,抵不过她一句话……
忽然很想再次看看他睡着的样子,也许过了今天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几乎是悄无声息地起身,走到龙榻前,然后跪在榻边。隔着一层薄薄的透明的纱帐。因为雍正怕气闷,所以只用了纱帐。她定了一会儿神,仔细又努力地瞧着纱帐里的雍正。借着月光,适应了一息,能够勉强看得清楚。他睡得很香,是因为安心吗?她要怎么做,心里早已明白,因为挥之不去的是她曾经做过的让她产生浓重悔意的事。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吧,端月忍不住轻轻念出两句想了许久却一直深埋心底的话,&ldo;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rdo;这也算是她对他的表白吗?一旦出口,她真的就没有牵挂了吗?终于淡然一笑,此生是她欠了他的。又轻声道,&ldo;君既知之,我无所憾。既是我当初行差踏错,如今便让我来助君以完此劫。&rdo;再看了一眼,感觉窗上渐渐泛起了白色,又是一天。轻手轻脚溜回自己的被子里,再过一会儿这永寿宫里就又要忙碌起来了。
等端月离开后,雍正慢慢睁开了眼睛。他既没有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刚才端月说过的话他一句都没有错过,全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一日之内洞悉了自己,还有另外两个女人最深的心思。殳懰说的话,他明明白白,而端月说的话他却既明白又不明白。这一夜再也无眠。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上已发亮,端月起身披衣掌了灯。雍正早已经自己起来,匆匆披了衣裳,命先伺候笔墨。等凝神写了不知什么这才命端月服侍洗漱。
眼下既然怡贤亲王允祥的丧礼已毕,雍正决定还是回圆明园去。一则是因为天气渐热园中水土好,另一则是因为他实在不喜欢宫中阴森肃杀的气氛,觉得这儿不宜于养病。果然不出端月的预料,雍正命殳懰也一同迁去园中。
就在回了圆明园之后不久,有一天忽然太监来奏报说,&ldo;皇上,园子外面有个道士求见皇上。说着呈上一封信。&rdo;这信是两江总督李卫写来的。打开一看,只有十几个字,&ldo;此道士说他见过皇上,能治病,臣李卫。&rdo;李卫为人虽勇却粗,雍正看得也是一笑。前不久他密谕督抚们荐医,或是真有道行的和尚、道士也可,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太医院的太医总是明哲保身不肯用命,才迫得他这个皇帝不得不出此下策。想依靠和尚道士也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所以雍正只密谕了几个他认为能让其明白此事的人。想不到李卫这么快就复命了,心里立刻便觉得有了希望,便命,&ldo;让这道士进来见朕。&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