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并不宽阔,在运河的两岸,多是泥泞的沼泽地,生长着水草,灌木等乌七八糟的东西,它们原本生长在水里,运河退水之后方才露了出来,这些泥地非常松软,人若是走在上面,就会很自然地往下陷落,一般都会没到膝盖,所以,根本无法行走。
沿着运河从河间城往下几十里,只有一个渡口,那就是白石渡头。
白石渡头,由青石板一块一块地修葺而成,就算是退水,对它也没有多大的影响,在渡口周边,约一里左右,全是坚硬的泥地,高畅军若想南渡,返回乐寿,白石渡头是他们的必经之地。
申时三刻,白石渡头。
运河上已经搭起了长长的浮桥,浮桥宽约一丈,可以同时容纳好几名士卒通过,如今,浮桥上,正有一队队的士卒列队向运河北岸鱼贯而去。
吴炯是高雅贤部的一个小兵,他现在正席地坐在运河南岸的土坡上,等待着渡河,在土坡下的河岸上,有许多士卒和他一样都在等待。
在运河这一侧,起码有好几千人簇拥在一起,人声鼎沸,旌旗飘扬,战马嘶鸣,好一番热闹景象。
吴炯扭转头,望着身侧的队正张忠志,张忠志正仰面朝天在草地上,嘴里咬着一根草叶,双眼紧闭,似乎在熟睡。
张忠志和吴炯都是河间郡枣城人,两人是同乡,前几年,家乡闹旱灾,然而,官府不仅没有派发粮食来救灾,反而变本加厉地增收赋税,逼不得已之下,他们只好拖儿带女地离开家乡,希望迁移来到富庶之地,能够活下去。
在这样一个乱世中,活着这样的想法对穷苦人来说实在是太过奢侈了!
最后,吴炯和张忠志都被裹挟进入了变民军中,他们两家人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全部都死光了,他们之所以能够活着,是因为他们手中有着武器,能够杀掉别人,将别人的赖以生存的东西抢过来,仅此而已。
他们在不同的队伍中厮混过,本方要是被打败了,他们就投降,变成原本属于敌人的那一方,幸好,他们没有遇见喜欢杀俘的敌军,也就生存到了现在,变成了高畅军中的一员,隶属于高雅贤部。
对他们来说,部队的长官是谁其实并不重要,反正都是那回事,拿着刀,向所谓的敌人砍下去,然后,自己活下去,直到有一天被所谓的敌人杀死,变为对方活下去所需要的祭品,如此而已。
不过,现在他们跟随的这个头子似乎并不一样,在随军神官的鼓吹之下,在他们麻木的心中,升腾起了某种类似希望的东西。
他们不仅想要活下去,甚至想要活得更好。
跟随着神君大人,或许能够达成他们的这个愿望。
吴炯碰了碰张忠志的胳膊,张忠志睁开眼睛,瞄了他一眼。
&ldo;张了
为什么昨天晚上要偷偷回到北岸,然后,今天白天又到南边去啊,这不是白折腾吗?&rdo;
高雅贤部是高畅军的前锋,他们在昨天就架好了浮桥,然后通过浮桥到达了运河南边,建立了临时营寨,按照原定的计划,他们今日本该继续向南,朝乐寿方向行进,然而,高雅贤并没有这样做。
昨天晚上,在他的命令下,高雅贤所部的大部分士卒偷偷摸摸地通过了浮桥,重新回到了运河北岸,然后,在今日白天,再大张旗鼓地通过浮桥回到运河南岸。
吴炯这样的下层士卒,自然不知道上面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当然会有疑问,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不是白费功夫吗?
作为队正,张忠志同样不知晓这个疑问的答案,不过,毕竟是队正,面对小兵吴炯,他自然有一套自己的说辞。
&ldo;你小子担心这些做什么?我们这些当兵的,只要听随长官的命令,奋勇杀敌就行了,反正跟着神君大人,是不会打败仗的,神君大人连天上的太阳都可以换,那些官府的狗腿子,那些只晓得欺压良民的家伙,怎么也不会是神君大人的对手,所以,我们不要管这么多,反正上面叫怎么做就怎么做,总不会出错!&rdo;
&ldo;呵呵!&rdo;
吴炯笑了笑,笑容显得分外憨厚。
&ldo;队长,隔壁营的小黑说神君大人的长河营,就连普通的士卒,一个人也可以分五亩地,如果,家里没有人耕种,官府会派人帮他耕种,这事,不晓得是真是假,要是我们也能进长河营就好了!&rdo;
&ldo;进长河营?&rdo;
张忠志瞄了吴炯一眼,状似轻蔑。
&ldo;长河营那些家伙,据说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一个可以打好几个,你小子,想进长河营,还差得远啊!&rdo;
吴炯瘪了瘪嘴,张忠志拍了拍他的肩膀。
&ldo;不要羡慕别人,待在高将军营里也不是什么坏事,待遇虽然没有长河营的那些人好,不过,我们用不着打硬仗,要是你小子死了,不管分多少土地给你都是白搭!&rdo;
说罢,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了起来。
&ldo;不说了!轮到我们营过河了,快点给老子起来!&rdo;
吴炯忙应了一声是,站起身来。
吴炯今年才十八岁,张忠志已经三十好几了,所以,两人的想法并不一样,他想奋勇杀敌,建功立业,说不定日后也能像家乡的贾财主那样拥有良田千亩,出入不是坐马车就是坐轿子,在夏天,身边有一个美貌的丫鬟扇扇子,在冬天,她会帮自己暖被窝;而张忠志呢?只想平平安安地活着,活到太平盛世的到来,家里有几口薄田,有个女的暖被窝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