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晟暄和卓忘机经过门楼下的闸口,卫士打量了他们的衣着饰物,什么都不过问,只讨好地赔着笑脸,恭恭敬敬地让他们过去。而另一边,衣衫褴褛的人被拦在木栅栏后,卫士粗鲁地用手推搡着孩童和妇女,哭喊声呼天抢地。东城的人可以去西城,然而西城的人万万去不得东城。
同是一个沧浪城,隔了一墙,便是两重天地。西城中,处处可见随意用破布搭建的帐篷。面色蜡黄的孩子赤着脚,嬉闹滚爬在潮湿的房屋废墟上。白发凌乱的老人倚在残垣断壁下,混浊的目光仰望着天际,口中呢喃着无人听见的祷告。潮水褪去后,空气中的咸涩和不远处简陋的码头上晒干海货的腥臭绞在一起,然而在这里的人们却习惯了,照样搭起锅子,用官府发下的少的可怜的赈灾米,煮着带着霉味的米汤。
忽然,一声孩子的惊呼在一片嘈杂中响起,原来是打破了碗。这个孩子即刻蹲下去,瘦瘦小小的身子直接趴在地上,伸出舌头,一口一口舔起来。米汤和泥沙混在一起,但他的眉毛都不曾皱一下。
&ldo;让开!让开!让开!别误了爷的差事!&rdo;
说话的人府吏装扮,满脸横肉,他一边呵斥着,一边扬起右手上的皮鞭,驱赶着路上的乞丐。而他的左手,紧紧牵着一根皮绳,牢牢系着他身后的六七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女孩。那些女孩虽然发丝凌乱,脸色微黄,却个个生得眉清目秀。她们排成一长串,跟着府吏走过长街,不敢抬头看人,一听见呵斥便不住颤抖。
&ldo;唉,都是些苦命的女娃子……&rdo;府吏刚刚走过,应晟暄两人便听到身边一个老人长长叹息道。
&ldo;老人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rdo;卓忘机走近一步问道。
老人仔细看着面前的两人,叹了口气:&ldo;你们不是本城的人吧,也难怪你们不知道。这些女娃子都是城主下令找来的,她们都是家里受了灾,实在活不下去,被父母卖掉的,也不过是一个人七、八个金铢的价……&rdo;
&ldo;城主府上要那么多婢女?&rdo;应晟暄望着那些暗自哭泣的少女,皱眉道。
&ldo;她们可不是当婢女的。下个月,就是国主的生辰,听说,城主买了这些女娃子,是要将她们排成一个戏班子送到幽都去,化在这上面的钱都是从救灾当中扣下来的……前些日子,听人说,国主点了幽都的暄亲王作钦使来城里,如今这个钦使也没有半点影子,唉,这些个人,都是一路货色。&rdo;
&ldo;老人家你没有见过钦使,怎么就这样说?&rdo;卓忘机忍不住开口。
&ldo;你想,亲王算是国主身边的人了,国主昏庸至此,他怎么整日里在府里逍遥,从来都不问国事也不劝谏?&rdo;
&ldo;怕是不知道吧……这件事,怕是连国主都不知道的。&rdo;晟暄幽幽开口,眼中光芒却黯淡下去。
&ldo;察访使的事,难道国主也不知道?&rdo;老人摇着头走开,留下长长的叹息。
应晟暄看着前方逐渐隐没在人海中的女孩们,眉毛紧紧拧在一起,不动声色,手上的折扇却被捏出&ldo;吱呀吱呀&rdo;的响声。&ldo;忘机,这几年,我是不是真的在府里过得太悠闲了?&rdo;他低声说完,便不再言语。
沧浪(三)
直到晚上回东城时被卫士拦住,应晟暄和卓忘机才不得已亮出身份。这个举动,当即引起轩然大波,沧浪城城主裘清急急忙忙带了所有的府官,在应晟暄面前齐齐跪下,弯成圈半圆,说着诸如&ldo;接驾来迟,望亲王恕罪&rdo;之类的话。眼见这位作为钦使的暄亲王脸上一直带着和煦笑意,没有半点生气的兆头,裘清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便即刻指挥手下将应晟暄迎入东城内新修葺的宅园里。
这座宅园,名为&ldo;澹望居&rdo;。十年前晟暄在沧浪城养病的时候,住的就是这个地方。然而当他踏入园中,还是吃了一惊‐‐园中的布置都被有意地精心保留下来,即便是园中的花木,也修剪得和当年几乎一模一样。
晟暄以&ldo;不喜热闹&rdo;为由推掉了本应是例行的&ldo;洗尘宴&rdo;,和卓忘机用了简单的晚饭。裘清也算识相,并没有再三纠缠着强求,却在晚上,&ldo;顺道&rdo;送了些上好茶叶到园子里,身后跟着一个月白衣衫的少年。
晟暄接过泡好的茶,轻轻啜了口,笑道:&ldo;清而不涩,香而不腻,真是好茶叶,有劳裘城主费心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