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桩‐‐的确是真有其事。」
「真有其事?」
「老夫并非信口雌黄,不过是陈述一己所知。老夫当时所陈,悉数是诸国口传、笔述之见闻。至于如何论断虚实、如何看待解释,就端看听者个人判断了。」
「真、真是真有其事?」
怎么听都像无稽之谈。
不仅是荒诞无稽,且未免过于巧合。
当然是真有其事,棠庵回答。
「听来如此荒诞‐‐岂可能真有其事?」
「正确说来,应说是一度被信为真有其事。某些地域传说其事属实,有些人认为其事属实。然若理解天地万物之理,便可辨明实为荒诞无稽。」
‐‐原来他自个儿也不信。
「意即,这并非你自个儿罗织的无稽之谈?」
「没错。若纯为老夫所罗织,外人只消一番罗列检视,纯属虚构便不辩自明。此类陈述之真伪,仅需略事调查,便能轻易辨明。如此一来,老夫不仅无法以此餬口,更失去身为学者之资格,甚至可能得面对国法制裁。毫无依据信口雌黄,终将使老夫信誉尽失。此类言说,或能投讲释师(注10)、戏作者(注11)所好,但绘草纸(注12)或舞台戏码,可无法视为证据。听似无稽却有史料佐证者,老夫这等学者方能述之。而既是出自学者之口,便较能取信于人。」
原来如此‐‐
他的招敷原来得这么用,又市恍然大悟。
「那么‐‐」
可愿意把这知识借给咱们?又市问道。
「老夫稍早亦曾言及,知识借了也不会短少。只要有银两当酬劳,需要多少老夫都乐于出借。好罢,两位需要的,是什么样的知识?」
话毕,棠庵再度蹭起下巴来。
真希望他长了胡子。
「且慢。」
「怎了?可是想起了什么?」
「两位方才提及的西田‐‐可是西田尾扇?」
「噢?你是指为那一家医病的大夫?没错,就这名字。你听说过这号人物?」
「此人‐‐是个庸医。」
「大夫有哪个不是庸医?」
「绝无此事。切勿一竿子打翻一条船。此人医术尚称高明。」
「是么?这种家伙,不都和阴阳师、咒术师一个样?个个阴阳怪气的。」
「不。老夫方才亦曾言及,人之精神难以理论断,但身躯可就不同。若有哪儿不舒服,必有不舒服的理由。只要将此理由除去,病情便不至于恶化。至于兰学(注13),则是将不舒服之部位去除。因此,大夫诊治并非毫无疗效。不过,若理由为精神方面,便须假咒术之力,方能收效。」
「原来如此‐‐」
听来和木匠没什么两样,又市说道。没错,老人回答:
「因此,坊间庸医,不是知识不足,便是技量不足,总有一方略有欠缺。若非因不谙此病而无法诊治,便是技量不足而无从医之。即便如此,仍自称能治愈此病者,便是庸医。」
「尾扇也是有所欠缺?可是医术不够高明?」
「此人医术高明,知识甚丰。但独缺人情。」
「人情‐‐」
「即认为大夫有义务医好病患、减轻其痛楚的同情与悲悯之情。事实上,身为大夫最重要的,就属这点。若以此为动机,有助于增长知识、琢磨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