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珀向前划水游到段提沙胸前,抬起手去抓洗父亲的短头发:&ldo;我还是要和你回去的,等你老了,我们再一起过来享清福吧!&rdo;
段提沙低下头,任凭儿子无章的拉扯自己头发:&ldo;老虎,冯先生不是给你讲过道理了?你要听话。&rdo;
段珀揪着父亲的头发,这时就停住动作,微微的叹息了一声。
段提沙采取怀柔政策,先让段珀熟悉了这城市生活的好处,然后才把他送去了学校。
学校是好学校,当年英国人建立起来的,从根子上就是个高级地方。如今那里面的小学生也都不是平庸子弟,出身皆是非富即贵,许多定居仰光的华裔富商或是国民党残军的高级军官,也都会把子女送到此处来接受教育。
留在仰光为段提沙打理产业的,是位名叫拉兑的缅甸人。段提沙自认是中国人,身边那一帮手下也自然都是中国化的。拉兑在香港长大,英文中文都来得,这时就跑前跑后的包揽了一切事务,顺顺利利的让段珀入了学。这天他做向导,把段提沙和段珀引领到了学校内办入学手续,而段提沙走入校门,加意的环顾四周,就见这学校中碧糙如茵,一座座小白楼井然有序的坐落于四处,美的真如花园一般,如果儿子能在这里接受几年教育,那将来再出洋留学,一定就会成为一个和自己全然不同的、&ldo;高级&rdo;的文明人了。
思及至此,他低头看了身边的段珀一眼,不想段珀正好也抬头望向了他。两人对视了一瞬,段提沙强笑这问道:&ldo;老虎,你看学校里是不是很好?&rdo;
段珀一点头:&ldo;好。&rdo;
段提沙又笑道:&ldo;那老虎乖乖留下来。&rdo;
段珀一摇头:&ldo;不。&rdo;
段提沙轻轻一攥他的小手:&ldo;老虎要听话!&rdo;
段珀移开目光,片刻后低低的&ldo;嗯&rdo;了一声。
学校内的一切,都堪称完美。
在办过所有手续后,温和有礼的女接待员双手捧着两套小小的西装校服,把段氏父子以及拉兑引去了住宿区。
住宿区也是一片二层小白楼,四个小孩子住一间房,房内洁净的一尘不染。这几人进入二楼房内,拉兑忙前忙后的为段珀安顿行李,而女接待员笑微微的蹲下来,用带有云南口音的中文向段珀问这问那。段提沙高高大大的站在这间纤巧的、带着甜香气息的小房间内,自己都觉出了格格不入与局促不安‐‐这地方很好,非常好,他没有理由再牵挂儿子了,可是他想哭。
当拉兑把一切都安顿好后,也就到了家长告辞的时间了。
段提沙说不出话来,弯下腰只是亲了亲儿子的额头。段珀没什么反应,垂下眼帘望着地面。
这让段提沙感到了不安,他急急忙忙的就带着拉兑下楼预备离去。而此刻段珀忽然冲出房门,在二楼露台的栏杆前蹲了下来。双手抓住两根栏杆,他把脑袋从间隙中伸出去,定定的望着楼下父亲的背影。
段提沙,仿佛有心灵感应似的,这时就回了一下头。
段珀骤然发出了一声洪钟般的呐喊:&ldo;爸爸!!&rdo;
段提沙抬手捂住嘴,转回前方撒腿就跑。
段提沙穿过宽阔的校园,一路飞奔回到了汽车上。&ldo;砰&rdo;的一声紧关了车门,他用双手捂住面孔,忍无可忍的大声哭泣起来。紧随而上的拉兑被吓了一跳‐‐他早看出了将军对儿子有些不舍,可是没想到会不舍到这种程度。
段提沙把额头抵在了前方座位的靠背上,小孩子一样哭号出了哇哇的声音,拉兑手足无措的旁观着,就见他面红耳赤、涕泪横流,脖子上都暴叠起了青筋,一边嚎啕一边左右晃动着身体,也是一个伤心欲绝的小孩子姿态。
段提沙并没有就此离开仰光,他悄悄的住了下来。这样他会觉得自己距离段珀很近,虽然不能见面。
然而在大约半个月后,他不见面不行了,因为拉兑收到了学校的通知,说是段珀生了病。
段珀是个很健康的孩子,在山里那种环境下都从没闹过疟疾,所以这生病的原因可想而知。拉兑先赶去学校进行了探望,然后他回到段提沙面前,叹息着报告了段珀如今的生活状况。
在那乌托邦一般美好的学校中,段珀生活的并不快乐。
他的语言是段提沙的云南国语混合了冯参谋长的北方官话‐‐他只通这种语言,稍微变了腔调的中文就足以令他摸不清头脑;可这所学校内的官方语言是英文。
除此之外,他那身上的野性太大,根本无法在课堂上长久的静坐听讲,而当他感到燥热的时候,他又会当场脱掉衣服打赤膊,甚至还有一次当众光了屁股。这行为这让小小的女学生们‐‐未来上流社会的高尚仕女‐‐抬手捂住眼睛,并且发出相当分贝的尖叫。而教师们没有办法,只好把他赶回宿舍去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