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水却仍旧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喧嚣灌肺。白玉堂迷离的意识里折射出淡漠苦笑。
果然是杀业太重,连痛快地被水呛死都不得。
突然激灵一个冷颤,原来是谁的唇,冰凉却热烈,牢牢地封住他的唇。牙关被强行捏开,一口气,携着血的甜意,度进来。
猫儿还在!
顶着铺天盖地的水流,展昭左脚牢牢勾着绞住白玉堂的石丛,一手握住垂下的石笋,把白玉堂的头固定在臂弯,另一手成拳重重顶向自己胸腹交接处,对着白玉堂的口唇,压出胸中最后一口气。
一直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幅度,就是为了在可能出现的紧急时刻,给白玉堂节省下最后一的希望。
带血的气息压离心肺,气竭的闷痛立刻逼得展昭眼前雪星乱飞。强忍着太阳穴一鼓一鼓的爆跳,展昭拼尽浑身力量把身体悬在石笋上,手顺着白玉堂腰身伸到背后的石丝丛里,摸索着弹链和枪带,完全无视白玉堂涣散而愤怒的眼神。
摸索,尝试,错误。
在水流的击打中,展昭的手臂在摇晃,血雾从手掌和石笋的贴合处漫开来,身体几乎立刻就要被冲进黑暗。
重试,无果,再试。
修长手指被石牙划得伤痕累累,血流一涌,就散得不见踪迹。
再试,失败,再试。
展昭仿佛觉不到痛,只是抿紧发青的嘴唇去寻找绞扣所在的地方。
再试,再试,再试,再试……指尖突然一木,掀开的不知是金属搭扣,还是甲盖血肉。
白玉堂只觉得被勒得停跳的胸口血脉一涌,枪支弹链脱离绞结,立刻被水流卷进黑暗。
展昭握着石笋的手,也力尽滑脱。
白玉堂身体顺流扑下,臂膀紧紧搂住展昭,狠命驾驭着最后的意识,向水势平缓的空间挣过去。
大自然强大的力量面前,血肉之躯如此渺小,生命短暂足可无视。
然而,冥顽不灵的伏流永远不能懂得,有些卓然于世的生命即使存在一瞬,热烈的光芒亦堪比日月。
依然湍急的水流中,白玉堂托着展昭头颈猛然冒出水面,闭紧双眼,大口大口喘息,一边向洞壁靠过去。这段洞窟走向平稳,空间庞大,潮水冲到这里,离洞顶有了十几米的空间。白玉堂看准一块类似骨板的岩石,把展昭先推上去,接着自己湿淋淋地爬到展昭身边,把人在怀里搂住。
急流的河水不知何时撕掉了上衣,展昭胸肩冰凉地偎在白玉堂胸前,脸色纸一样白,睫毛低垂,如同睡去。白玉堂惊觉,展昭已经没有了呼吸!
白玉堂只觉眼前金星直冒,耳膜嘶嘶作响,心脏跳动有如雷鸣。哆嗦着嘴唇贴上展昭的唇,另一只手压上展昭停跳的胸口。
那并不是像白玉堂一样肌肉强悍的胸膛,宽展韧性的肌肤停匀地覆在颀长清标的身架上,手掌压上去,将碎未碎的酸痛灌满了手心。
咬牙叫起最后一丝狠劲,右手握拳,向展昭胸骨下猛击。一下,两下,配合送进呼吸,然而那颗心还是安静得让他想发疯想怒骂想扒开胸口拿自己生猛乱蹦的心去换,却无奈到只能眼睁睁地绝望着,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第三下时,白玉堂只觉得把自己的心脏都锤碎了,这已经到了心脏复苏的极限。
他的手再也击不下去,紧紧搂住无声无息的展昭,把头埋进那熟悉却失去了体温的肩颈,心碎,却哭不出声。
疼到极深极深处,原来是沉默。
白玉堂浑身僵硬得忘记怎样动,只是使尽全身力气抱着怀里的人,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生命。
不知过了多久,贴在展昭颈间的唇,突然幻觉似的,感觉到了一丝起伏。
白玉堂霍地直起身,犹豫着,犹豫着,终于把手探上展昭胸口。
微微的心泵顽强地在白玉堂手下搏动,像即将破壳的雏鸟,脆弱,但是充满渴望。
白玉堂冻结在眼底的泪水猛地破冰而出。
透过变形的视野,使劲盯着展昭,舍不得眨眼,仿佛睫毛一错,就会把眼前的身影扰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