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如同鞭子一样抽打在文武百官每个人的心上,不留鞭痕,却叫人惭愧。
许多大臣都羞且惧,不敢抬头。
这时刘三吾越位出班,朗声奏道:&ldo;据臣所知,叶碖即是胡惟庸死党,蓝玉应当连坐,因为蓝玉和叶碖是亲戚、姻亲。&rdo;
朱元璋心里暗骂,刘三吾老儿也很会看风使舵,他必是得到些宫闱中的风声,知道蓝玉勾引惠妃的隐情,料定朱元璋记恨在心,他上这个条陈不是正中皇上下怀?
岂不知他想错了。朱元璋生怕打草惊蛇呢,现在蓝玉手握重兵,雄踞边陲,弄不好一扯起反旗,那还得了?所以刘三吾挨了训斥,朱元璋说,蓝玉是他的卫青、霍去病,横扫大漠,捍卫北疆,质问刘三吾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刘三吾讨了个没趣,退了下去。
朱元璋又叫:&ldo;宋濂,把宋濂带上来。&rdo;
值殿官答应着跑出去。朱标满怀希冀地望着朱元璋。
宋濂被带上来了。朱元璋问:&ldo;宋先生有什么话可说吗?&rdo;
宋濂不卑不亢地说:&ldo;我本不应为官,这是咎由自取。&rdo;这话说得够远的了,且有点风马牛不相及,朱标为他着急,这是活命的机会呀。
朱元璋说:&ldo;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是教子不严之过,看在你为太子师份儿上,对你从轻发落。&rdo;朱元璋眼睛向屏风上一扫,上面有个大字纸条,写有&ldo;茂州盐案&rdo;字样,他灵机一动,说了句:&ldo;罚你流放四川茂州,下去吧。&rdo;
朱标松了一口气。
宋濂却说了句:&ldo;那就再活几年。&rdo;摇摇摆摆地下殿去了。
见他如此倨傲,连谢都不谢,朱元璋很生气,但也断无立刻反悔之理,他灵机一动,反倒解嘲外加开脱地说,都是自己宽纵过度,才把臣子宠成这样,赦免了死罪,宋濂不谢,李善长也不谢。朱元璋一下子成了仁慈宽纵的君主了。
愁云惨雾的杀戮开始了。
《朱元璋》第九十章(5)
这次的杀戮震动了京城,万人空巷,都来观看行刑,那些公侯大臣,每人颈后都插着夺命牌,每人身后站一个赤衣刽子手。
胡惟庸则很特别,五套马车分别冲向五个不同方向,每辆马车后头有一条铁链子,分别绑在胡惟庸的头部和四肢。
三声炮响,监斩官徐达、汤和手中的令旗举起来了,立时血光飞溅。
五辆马车上的驭手挥鞭打马,先是把胡惟庸从平地上平抬了起来,悬在半空,随后又一声炮响,只见五马拉车,车拼命向不同方向拉去。
人们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惨叫。人潮汹涌地往后退,随着砍瓜一样的行刑开始,溅起的血水使前面看热闹的人迸了一身,这可不好玩了,人群渐渐散去。
五三万颗头颅如果装在马车里要拉走,要装多少车?怕要三百辆马车吧?那么运尸身的恐怕要六百辆。九百辆装着尸首的车队从金陵排过去,也许要排到浦口。
这念头让朱元璋自己都吓了一跳。
奉先殿里,朱元璋一个人在灯下饮酒,一杯接一杯地喝。他并不是嗜酒的人。
坐在一旁的马秀英说:&ldo;我从来没见你喝这么多酒,别再喝了。&rdo;
&ldo;朕高兴啊!杀了这么多谋逆之臣,朕能不高兴吗?&rdo;他苦笑着,突然大放悲声,一边哭一边又往口里倒酒,马秀英夺了酒杯。
朱元璋说:&ldo;朕今天杀了十侯,夺死去的侯爵十二侯!你说,他们为什么背叛我?那华云龙、费聚、吴桢、陆仲亨,都是我同县同村的朋友,还有内弟郭兴,我把他们带出来,把他们从一个吃不上饭的一介平民、布衣,举上了公侯大臣的地位,他们还有什么不满?还有什么不知足?你说该不该杀?&rdo;
&ldo;现在说该不该杀的也都晚了。&rdo;马秀英说她记得大明律里规定,王侯有罪,前三次只是警告,犯第四次才治罪呀!再说,皇上不是一向反对不教而诛吗?
朱元璋说:&ldo;你好糊涂。可宽宥三次,那要分是什么罪,谋反罪一次就够杀头了,难道朕应当允许他们每个人造三次反吗?&rdo;这话当然驳不倒。
问题在于,马秀英并不相信这些人都是谋反的,大多数人是受了株连,况且,杀开国功臣,总是叫人心寒的,人家会说陛下忘本。况且他们当中好多人只是与胡惟庸交往多一点,有几个是要造反的?
朱元璋却并不后悔,他们当中有自恃功高的,有倚老卖老的,造反往往都是这些人,最有危险的也是他们。
马秀英听了这话,很费解,吃惊地望着他。
朱元璋说:&ldo;你以为我杀这么多人好受吗?我的心都在哆嗦!&rdo;
马秀英认为这些人多是上了胡惟庸的贼船,有的是受了牵连。她就不信,李存义和他的儿子也会谋反,他哥哥位极人臣,他侄儿是当朝驸马,他本人是太常寺丞,他就是追随胡惟庸改朝换代,又能怎么样?他也对不起他哥哥呀!他真若反叛,这不是给李善长脸上抹黑吗?
&ldo;李善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rdo;朱元璋说,胡惟庸怎么起家的?不是他提携的吗?李存义和胡惟庸结成儿女亲家,还不是想借着他的权势往上爬?朱元璋说他够给李善长面子的了,讲连坐李善长也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