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6年最初的几个月里,协约国秘密制定了中东战后规划,谢里夫侯赛因和他的儿子们倍感压力。奥斯曼军驻叙利亚指挥官‐杰马勒帕夏计划对埃及的英军阵地发起新一轮攻击,并要求哈希姆家族成员提供部落兵,以显示其对土耳其战争行动的忠诚。这位奥斯曼第四军团指挥官对哈希姆家族的意图,以及整体阿拉伯人的忠心已经有所怀疑。在战争全面爆发的压力下,杰马勒在叙利亚的专制演变成恐怖政权,从而进一步损害奥斯曼帝国在阿拉伯地区的统治。
成为战时叙利亚总督没多久,杰马勒帕夏就掌握阿拉伯人对奥斯曼帝国居心叵测的铁证。参战后,奥斯曼当局为收集可能的情报而下令收缴英法领事馆的文件。在贝鲁特和大马士革,奥斯曼官员收获颇丰。法国领事馆的文件里包含秘密组织成员的海量往来信息‐他们中的许多人曾参加1913年巴黎首届阿拉伯代表大会‐其中显示,他们正为阿拉伯渴望达到的各种目标向法国寻求帮助,其中包括更大程度的自治,甚至是在法国的保护下彻底实现独立。文件牵连到诸多穆斯林和基督教显要。这份名单几乎成了叙利亚知识界精英的名人录:从国会议员、记者、宗教人士到军官,应有尽有。
面对这些罪证确凿的文件,杰马勒帕夏最初并未采取任何行动。他此次前来叙利亚,是为领导奥斯曼军向苏伊士运河发动一场振奋人心的进攻,从而煽动埃及民众揭竿起义,反对英国在当地的统治。他相信,阿拉伯民族主义运动在政治上不成气候,待奥斯曼军在战场上获胜后,这些运动自然会消亡。此时此刻,杰马勒希望奥斯曼帝国能够上下一心,众志成城,合力攻打英国统治下的埃及,而政治上的报复只会打击公众士气。[16]
然而,随着1915年2月奥斯曼军进攻苏伊士运河失败,杰马勒对阿拉伯民族主义者的态度便强硬起来。许多原本承诺加入战斗的阿拉伯非正规兵仍然置身事外,旁观杰马勒从西奈半岛蒙羞撤军。值得注意的是,哈希姆家族缺席了西奈战役,他们没有将汉志的阿拉伯部落团结在苏丹的旗帜之下。
况且,奥斯曼军的失利引发公众对奥斯曼帝国未来的担忧。伊赫桑&iddot;图尔吉曼是一位来自耶路撒冷中产家庭的阿拉伯士兵。他在日记中记录了他与三位伙伴之间的对话,其中两位是奥斯曼军的现役军官。1915年3月末,即攻打苏伊士运河失败后,伊赫桑&iddot;图尔吉曼及三位朋友在一起讨论&ldo;这场惨烈的战争&rdo;与&ldo;(奥斯曼)帝国的命运。我们或多或少都认为帝国已行将就木,在不久的将来被人瓜分&rdo;。阿拉伯人民开始期待奥斯曼帝国的倾覆,各个阿拉伯主义地下组织对帝国的威胁也逐渐增大。因此,杰马勒帕夏决定铲除来自阿拉伯民族主义的隐患。[17]
法里赫&iddot;里弗奇(falihr?fk?),作为伊斯坦布尔的杰出青年记者,他第一时间目睹了杰马勒帕夏对阿拉伯民族主义地下组织的镇压。凭借他在伊斯坦布尔首屈一指的《塔宁》日报(tan)中的每周专栏,里弗奇从大维齐尔办公室当中脱颖而出,受到青年土耳其党领导人的重视。他曾负责报道巴尔干战争,由此结识了恩维尔;内政大臣塔拉特委任里弗奇为他的私人秘书;杰马勒在离开伊斯坦布尔,赴任叙利亚总督暨奥斯曼第四军团指挥官时,特别要求调任里弗奇为他的参谋长,负责情报工作。里弗奇于1915年的某一天抵达耶路撒冷。
杰马勒总部位于橄榄山一家德国宾馆内,俯瞰耶路撒冷城。那天,来报到的里弗奇夹在一群神情紧张的人里,在杰马勒帕夏办公室门口等候。杰马勒背对着他们,暴躁地读着信、签署文件,对下属吼叫着。&ldo;告诉我的副官,让那些纳布卢斯的贵族进来吧。&rdo;杰马勒命令道。
这二十来个惶恐不安的人,在杰马勒办公室门口犹犹豫豫,最后匆忙念了句祷词才推门进去。他们杵在俯瞰耶路撒冷及其周边地区的大窗户前。杰马勒继续伏案工作,压根不理会他们。里弗奇不知道这些人犯了什么错,但从他们焦躁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在担忧自己的性命。杰马勒让这些人就这样干耗着,他们肯定觉得像是等了一个世纪。最后,杰马勒把文件往桌子上一摔,转过头来。
&ldo;你们意识到对祖国所犯的罪行有多严重了吗?&rdo;他傲慢地问道。
&ldo;看在安位的份上,请宽恕我们吧。&rdo;这群人绝望地呢喃,但杰马勒严厉地打断他们。
&ldo;你们知道该当何罪吗?&rdo;杰马勒继续训斥,&ldo;你们罪该绞死。&rdo;里弗奇看到这些人紧张得满脸通红。&ldo;对,该被绞死‐但好在&lso;高门&rso;宽宏大量。现在我只想把你们和你们的家人流放到安纳托利亚。&rdo;
捡回一命的贵族们连连祷告,感谢杰马勒免他们一死。&ldo;你们可以退下了。&rdo;杰马勒帕夏说,示意会面到此结束。他们乱哄哄地逃出了办公室。
人走后,杰马勒对里弗奇报以灿烂的微笑,欢迎他的到来。他一定察觉到这位记者在目睹刚才一幕后的局促不安。&ldo;你以为呢!&rdo;杰马勒帕夏耸了耸肩,&ldo;在这儿,就得这样!&rdo;[18]
从1915年起,奥斯曼当局开始大规模流放他们信不过的阿拉伯百姓。始作俑者是杰马勒帕夏。有一次,他对法里赫&iddot;里弗奇吹嘘道:&ldo;我亲手流放的人数都数不过来。&rdo;流放主要针对的是被怀疑有阿拉伯民族主义倾向的人,以及教堂受法俄两国保护的阿拉伯基督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