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锦啊了一声,问道:“他……他死了?”
李徽点头道:“几年前,在寿阳大战,桓太守与城同殉。”
众人都沉默了。他们都知道说的是哪一场大战。那便是大秦南下的淮南之战。
良久的沉默之后,苻宝轻声道:“这世间若无纷争便好了。如此才俊之人,陨于战火之中。若是天下太平,不知还能奏出多少好曲,供世人鉴赏。”
李徽点头道:“此言甚是。战争是最具有破坏性的,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会被毁灭撕碎。本可以和睦共处,却成不死不休的仇敌。多少才俊之士,满腹经纶之才,死在战场之上,才华湮灭,令人扼腕。天下太平,人人都希望这样,可惜却难如登天。”
苻朗道:“不说这些了,说这些作甚?”
李徽知道苻朗不愿提及那场战争,其实苻坚南下,毁了许多人的同时也毁了他自己。大秦上下,包括苻坚本人恐怕也悔之不及。南下之后,大秦分崩离析,国破身灭,这恐怕是苻坚以及大秦旧人心中永远的痛,不想再提及此事。
“不说了。苻锦这首曲子奏的是极好的。那日苻宝所奏的笛曲也不错。假以时日,两位必成此中大家。”李徽笑道。
苻宝苻锦忙道:“不敢当,我们只是吹着玩的,只知道些皮毛罢了,贻笑大方。”
苻锦鼓足勇气看着李徽道:“李大人精通音律,不妨给我们指点指点。我和阿宝无人指点,一直难有进益。”
李徽笑道:“我那里有指点你们的本事。不过,我对于箫笛倒是略知皮毛,咱们交流交流倒也无妨。二位一个学笛子,一个学箫管,可知二者之间的区别?每一样乐器,都有其特性。了解其特性,方可掌控之。”
“愿闻其详。”苻宝和苻锦瞪着明媚的大眼睛齐声道。
李徽笑道:“就拿这笛子和箫管来说。笛声清亮高亢,箫声低沉悠长,音色上便已经不同。一横吹,一竖品,演奏方式更是不同。有人将二者归于一类,却是不妥的。我认为,吹笛偏于技巧,以节奏音色表现乐曲之美最佳。笛子可以有多重技巧,滑音、颤音、吐音、花舌,叠音、打音、波音、飞音、顿音等等。正因为技巧多言,才能演奏极为复杂之曲,并且以此来表现出节奏和音律之美。”
苻宝惊呆了,张着小口看着李徽发愣。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这么多的演奏技巧,她学笛子虽早,但学的只是入门级别的技巧。李徽学笛子可是名家教授,张彤云教了李徽,当世笛子大家张玄又多加指点,还有谢道韫、谢安这样的音律高手指点。所以一开始学的便是最精深全面的技巧,和苻宝所学的岂能同日而语。
“那……箫管呢?”苻锦问道。
“箫管的演奏技巧简单了许多,但这可不是说箫管比笛子更容易演奏。相反,以极为俭朴低沉的音色表达乐中之意,可比笛子难的太多了。音色的表现力不在技巧之中,而在气息和情感。故而品箫之难,在于能否领会曲中之意,能否气息贯通,融入情感,将要表达的曲意表达出来。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笛子音色华丽,技巧丰富,就像是女子着华衣,佩钗环,摇弋身姿,美貌如花。看外表便知其美。而箫管则如素衣女子,清水芙蓉素面朝天,但一颦一动却能让人感受到她兰质蕙心之气度。当然,这只是个比方,未必准确。你们明白我的意思便罢。”李徽道。
苻宝苻锦连连点头道:“我们明白,大人说的很清楚。”
李徽笑道:“那就好。二位其实天赋很好,那日苻宝演奏黍离之曲,便深得其味。只是技巧不足。若多加滑音顿音,更增曲意。”
苻宝道:“莫若大人示范一番,苻宝也好更加的清楚。”
李徽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平素李徽虽非沉闷之人,但也不至于喜欢卖弄。今日或许是喝了几杯酒,又或许是面对苻宝苻锦这一对姐妹花求知若渴的眼神,又或许是这些天来遭到了一些冷落之故,李徽滔滔不绝,竟然和平素迥异。
“好,拿笛子来。”李徽居然欣然应允。
苻宝递过了一管笛子,那是她自己用的玉笛。精致小巧又可爱。
李徽接过,凑在口前,鼻端嗅到一股胭脂的香味,却也不管,吹奏起来。
笛子虽不趁手,但音色品质都很好,李徽也非奏全曲,只择一段用技巧展示出来,苻宝苻锦托腮听着,脸上满是崇拜之色。李徽有讲解了演奏的技巧,令苻宝茅塞顿开。
“原来是这样啊。我试试,大人听听看。”苻宝拿过笛子就吹,虽然生涩,但却也有几分模样。
李徽抚掌赞道:“真是聪明啊。一点便通,勤加练习之后,必有更好的效果。”
苻宝喜滋滋的笑。苻锦道:“大人不能偏心,教苻宝可不能不教我。”
李徽笑道:“箫管我可不擅长,不过我倒是会的。品箫技巧我是不会的,我倒是可以教你一首曲子。你听好了。”
苻锦忙将自用长箫奉上,李徽接过,吹奏了一曲。虽然箫管并不熟练,但是原理相通,之前也摆弄过,倒也颇为像模像样。
那首曲子更是悠长绵远,一波三叹,甚为好听。苻锦听得如痴如醉,待箫声一停,忙问道:“此为何曲?”
“箫管善传情,其音色沉郁舒缓,更适合演奏思念怀远离别寂寥之曲。此曲名为《阳关三叠》,表达的是故人离去的惜别之意。用箫管演奏,最为合宜。”李徽道。
苻锦道:“此曲……大人所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