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越过越快,府里都已经开始筹备过年的事宜,我又忙了一阵,隔上几天便回一次国舅府,话却越来越少。
我父亲的调令仍旧是没有下来,家人都猜度,大约要到年后才能摆脱这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况。
朝中的许多事我基本一无所知,但都说大变动会在年后,如今不过是暴雨前的风平浪静。连翘说该为自己留后路的都已在铺路,有自知之明的人,不会作垂死之争。
集贤书院几次遣人来让我回去,说修国史的旨意已正式下来了,如今正缺人手。我回去过一次,书院里头出现了几张陌生的年轻面孔,想来已非原先的养老之处了。
临近年三十的某日傍晚,我方从集贤书院回到府中,连翘便急匆匆赶了过来。
我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她便拽住我往书房走。
“我听闻粮草事宜皆已妥当,大军出征便是这两日没错了。”
我微微一怔,这是终于要出发了吗……
她抓着我肩膀,急急道:“姐,你别吓我,你不是早知道这事吗?你、你脸色怎么这样差?”
“没事,我方才回来吹了冷风。”我缓缓坐回椅子里,窗纸外天色渐黑。我摆摆手,“我困了,你先回去吧,就不留你吃晚饭了,我想自己坐一会儿。”
她有些狐疑地看看我,瘪了瘪嘴,也是一言未发,便离开了书房。
我当真是坐了会儿,但也没多久,便又匆匆回房,翻了半天的柜子,终于找到一身赵偱的旧军衣,可即便是以前的,套在身上依旧是长,幸好收口处都很窄,虽是长了些,却也不至于十分臃肿。我用他放在盒子里的一根簪将头发束了起来,便起身急匆匆往外走。
我骑马一路飞奔至西京大营,立即有人将我拦了下来。我从未离西京大营如此之近,因为即便靠近了也会被赶走,左右是进不去的。
那小兵瞧了一眼我身上的军衣,不由蹙了蹙眉:“你什么人?”
我握紧了手中缰绳,深吸了口气道:“我找赵将军。”
旁边一小兵肃着脸道:“将军岂是你想见就见得的?你什么来路,套一身旧军衣是什么意思?赶紧走!”他转念一想,又立刻抢过我手里的缰绳,同身边的小兵道:“这人来路不明意图不明,押过去让扬副统审一审!”
话音刚落便有人押着我往里走,我回头看一眼我的马,它仰头长嘶了一声,声音在这夜里显得格外清亮。
不远处响起匆匆的脚步声,我瞥见一个熟悉的面孔,便连忙喊出了声:“林都尉!”
那人看过来,微微一顿,便又快步走过来,他方要开口,我便立即摇了摇头。林都尉不急不忙道:“你们回去值守罢,此人我认得。”
那两名小兵颇有些狐疑地折了回去,林都尉迅速瞥了一眼四周,微低了头压着声音道:“夫人怎能独自来这儿呢?委实太危险了!”
我亦是低声回他:“赵偱在不在军营里?”
他蹙了眉道:“将军正在议事,夫人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我咬了咬下唇,抬头道:“我要见他一面,我可以等。”
他犹豫了会儿,似是很为难道:“夫人若执意要留下,便去将军的帐中等罢。”
我很是感激地点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我的马。他似乎了然,便道:“夫人可是不放心那匹马?”
“我取个东西。”
他轻蹙眉,亦看了一眼,快步走过去,从守卫手里头将马牵了过来。我道了声谢,便解下挂在马鞍上的酒袋。
我跟着他往赵偱的营帐中走,走了好久才到。见我进了帐,他这才离开了。我快速扫了一眼这营帐中的陈设,一切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几支蜡烛慢吞吞地烧着,光线昏昧。
再过几日,这偌大的营地便会空空荡荡,全军西征。
念至此,我转瞬又颓了下去。我坐在书案前慢慢等着,过了许久,这烛火晃得我竟有些昏昏欲睡。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瞬时让我惊醒,我倏地站起来,便看到赵偱掀帐门而入。显然林都尉没有与他提我来的事,他看到我微微一怔,立在原地似乎还未反应过来,我已快步走过去伸手抱住了他。
我非常、非常用力地抱紧了他。我非常、非常地想念他。
我忍下心中的激动,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眼眶疼得厉害。平复了心绪后我放开他,说话却还是语无伦次:“对不起……我太着急想要见到你,我怕、我担心……我听说大军就要出发了,我不该这样来,但是我……”我捶了捶心口,微微低着头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我……”
他倏地伸手搭上我的下颌,低头吻了下来。
这个吻仍旧细致,一如先前。我抬手揪住了他的衣襟,想要将他拉进一些,身子却有些发软。心中百转千回,眼泪偏偏不争气地往下掉。我这是怎么了……是害怕吗?我又为何一定要来见他这一面?他渐渐离了我的唇,贴上我的眼,轻轻叹息:“连永,太想你。”
【五九】两相欢
我紧闭着眼,眼眶却酸胀得发疼。嗓子发干,喉咙口堵得越发厉害:“手太冷了,让我取取暖好不好?”
他握住我的手,大拇指轻轻划过虎口处,反复摩挲:“骑马过来的?看样子似乎练得很是勤快。”
虎口处的勒痕还未消退,我想若是继续骑马,不用过多久,便要长茧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