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姊姊。乔哀斯打得他眉青鼻肿,一星期上不了律师楼,他服贴得很,结果两夫妻过得极美满,妹夫改泡电视明星、落选的香港小姐、歌女。
夫妻之道是很怪,比考文凭与打工难得多——想想看,两个人廿四小时撕缠在一起,要命,互相防贼似,支票户口都得夫妻同时签名,你说多狠。
除非很小就结了婚,来不及想那些恐怖的事,否则只好一辈子独身。独身也有好处,往乐观处想:不必多洗一个人的衣服,少受男人那腌攒气,真正的自由……当然……寂寞。
我一边调油漆一边想,寂寞。星期日早上最寂寞,一张床上只一个人。没有情人。
有情人也是好的,星期日早上眷恋一番。
把修改长裤的时间,漆壁的时间,阅杂志的时间,全部奉献出来,给一个男人。结果情人是有啦,家也变成狗窝。
下午我开始攀上梯子扫新颜色,一种极浅的紫罗兰——别笑,很美的,配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家具。
或者我可以到那男人家去。不行。我的瓶瓶罐罐太多,临睡之前还要擦三种油膏,醒来之后又是两种面霜,穿过衣服必定要换,如果到别人家去过夜,岂不是要带一个箱子?
清晨衣冠不整地从男人的屋子走出来——咱们的社会不至于开放到这种地步。
墙壁上的灰漆剥落,掉进我眼睛。天!我的隐形眼镜,一揉就落在地下,我还听见轻微的「啪」一声。
我连忙自梯子下来,慢慢跪在地下摸索。悲剧,我与隐形眼镜可以写成一本史诗,精采处绝对不下于「哀狄悲斯皇上」,这么薄薄的硬塑胶掉在什么地方?
我呻吟,满地乱摸。
偏偏在这个时候,门铃大作。
我并不理睬,继续摸地板。
门铃又长又尖又响。
我大嚷:「f——koff!」拔直喉咙。大概是收报费,要不就是收垃圾费。
找到啦!我轻轻拿起那块镜片,当它是性命,今日我是交了老运了,省回一百元。
门外那个人不耐烦,大声嚷:「开门!开门!」
是姊姊的声音!
我「霍」地站起来,叫:「等一会儿!」
我奔到浴间去洗干净镜片,放回眼睛,叹口气,奔去开门,一脚踢翻油漆罐子,糊住了脚,也弄脏地下。
我诅咒:「shit!」拉开门。
姊姊面色铁青地,「你疯啦?你在开粗口示范班呀?」
她看到我的尊容,瞪大了眼。
我摊摊手,无可奈河。
「你的油漆!」她尖叫。
「你又来干什么?pisff!」我以同样的高声回答她。
「我来给你介绍男朋友!」她说着把身子让开两步。
原来她身后站着一个年轻男人。
真是好时光!哪一天我不是打扮得整整齐齐,可是没有人上门来,今天狼狈到这种地步,白色武士他本人出现也完结了,我的亲姊姊真懂得选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