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欢抬起头,还没有回过神来,眼中带着一丝茫然和一层不安,嘴唇紧抿出薄薄的一线恐惧。她不自觉动了动,离身侧坐着的晟暄更加近了些,一手撑在座上,另一手猛地攥住晟暄的衣角,痉挛似地一抽。
九年多前的上元夜,她也是乘着一辆轻车经过这条贯穿南北的大街,那天车也是这样突然停下来。然后,她的辱母不由分说地用布条蒙住了她的眼睛,又吩咐人掉转车头向王宫驶去。随后,就是那个没有终结的噩梦的开始……
晟暄伸手握著少女微微颤抖的手指,另一手撩起一半侧帘,向外探出少许,问道:&ldo;出什么事了,忘机?&rdo;
&ldo;岔口那里被挡住了,好像是说,西海府的督府刚在宫里述完职从西边的承平门里出来,这会儿,就要经过这里,到自己在幽都的府邸去。&rdo;忘机说着,轻蔑地看了看前方不远的岔口,轻轻&ldo;哼&rdo;了声,道,&ldo;排场不小!&rdo;
晟暄没有说什么,嘴角勾起一抹似是而非的弧度。他放下侧帘,转向尚欢,温雅端和的脸庞上漾开平静的笑意,他开口,只轻轻说了句:&ldo;放心,外面没事。&rdo;
&ldo;暄哥哥,我想出去。我不喜欢被关在停住的车里,我想出去。&rdo;尚欢抓紧了晟暄的手,脸色苍白。
晟暄没有犹豫,点了点头,带着尚欢下了轻车,站到早已下马的卓沉息身侧。
岔口围拢的人渐渐多了,站在前面的人则或轻微或故意地互相推搡着。拦住路口的士兵大声训斥着不小心扯到他们军服的孩童,脾气更暴躁些的甚至提起长枪,用枪尾狠狠砸在他们的脚背上。
斜阳的金红被利刃一折,射到尚欢眼中,却变成了弧光森然。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将头扭到另一侧。
&ldo;前面何事,各位又为何集聚于此?&rdo;忽然,一个清脆的女声从人群后传来,却仿佛凌空一道闪点,明亮之后随即隐没在浓黑翻滚的卷云中。
&ldo;秋澈?&rdo;卓忘机认得这个声音,回头,正对上着五品武官常服的女子骄傲飞扬的眼眸。
秋澈愣了愣,随即翻身下马,挤至卓忘机面前。
&ldo;你怎么在这里?&rdo;
&ldo;怎么你在这里?&rdo;
霎时,两人的问话脱口而出,虽不完全一样,却是难得的雷同。
尚欢在旁边看得仔细,不由轻声笑起来,饶有兴致地看看卓忘机,又看看秋澈。
秋澈这才发觉站在一边的应尚欢和应晟暄,看到尚欢嘴角执起的几分玩味,白皙的面皮上顿时泛出些淡淡的红色。
倒是卓忘机,见秋澈面露难色,回瞪了尚欢一眼,依旧不改眼中闲散的笑意,转向秋澈,道:&ldo;我们本是想去南苑的,却不料正巧遇到了西海府魏督府的大驾。你又为何在这里?&rdo;
未等秋澈开口,旁边却有人冷哼了一声:&ldo;什么督府!什么大驾!听说先前不过是个察访使,拼命榨了百姓口袋里的钱,又献了宝贝,哄得金殿里的主人一开心,这做奴才的便是什么都有了。&rdo;
这人说罢,旁人一阵附和,一时间,嘈杂纷纷。
其中,站在晟暄身侧一人叹了口气,道:&ldo;如今也不知其他那些吃皇粮封爵位的大人们都在做些什么,宁可整日琴棋书画,竟放着这样的事不管。&rdo;
卓忘机皱紧了眉,却看见晟暄依旧微微笑着,好像影射的人事与自己毫无干系,甚至仿佛什么都不曾听见。
这时,沉闷的脚步声与清脆的马蹄声从远处渐渐传来,细小的灰尘在空气里不安分地上下沉浮。终于,那辆华车从远处缓缓而来,顶上堆了金,檐角下挂串串了西海出产的明珠,侧帘是素色云锦,在督府品级默认的限度内极尽铺张。
间或赞叹,间或嫉妒,间或憎恨,却没有人料到,会发生那样快的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