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暄哥,你好悠闲,竟然得了空离开幽都到这缇罗城来。&rdo;
晟暄寻声看去,只见年轻将领从银杏树后走出来,一脸神情似喜还悲。几个月不见,卓忘机瘦了许多,却仿佛一把出鞘饮了血的利刃,发出冷森森的寒光。晟暄却还是不动声色地问道:&ldo;忘机?你怎么回来了?&rdo;
卓忘机惨然一笑,伸手扶上树干,剥落下一块树皮:&ldo;是啊,我怎么回来了?那么多人都死了,秋澈也死了,我怎么还活着,而且还回来了,还带着她的骨殖……回来了!&rdo;
&ldo;秋澈的事,当初我应该阻拦。&rdo;晟暄对于卓忘机与平常截然不同的语气无动于衷,依旧清清淡淡地开口。
&ldo;当初?十年前,你说要给我一个清明世间,至少不能让边关的士卒受苦,不再让将帅因为没有粮糙贸然出击!应晟暄,你答应过的,你答应过的!&rdo;卓忘机不住重复,惶恐地借此说服自己心中的另一个想法,&ldo;你可是西澜的亲王!你是如今国主的弟弟!你为什么连这样的事情都办不到?我和秋澈愿意为你甚至是帝明赴汤蹈火,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我们的!&rdo;
应晟暄没有说话,他一步步走近卓忘机,一把抓住他颤抖不已的肩膀,徒劳地用平静压制他的愤怒与痛苦。
突然,卓忘机后退一步,右手握住剑柄,小半把剑已经出鞘。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仿佛那不是自己的,或者那手已经背叛了自己曾经的信仰。他缓缓抬起头,看了看晟暄,又扫视了一眼从回廊中冲出的禁军士卒,突然转身飞奔而去。他低声呜咽,却没有人听清,他唤的是秋澈的名字还是一声抱歉。
&ldo;不要追!&rdo;晟暄喝止了禁军,淡淡道,&ldo;让他走……忘机是我一手带大的……&rdo;
禁军看着暄亲王忽而露出自嘲一般的笑容,不明所以,却也无人敢问。
晟暄昂首望天,不过几个月前,他亲口告诉卓忘机,这世上,若是想紧紧握住护住自己心头上的东西,没有人能够忘机……
空中没有月轮,然而繁星点点,璀璨异常。边关也一定如此,营火如万千星子陨落般地亮着。没有人知道,灯中燃烧掉的是什么;没有人知道,灯火熄灭后的明日,袅袅盘旋着升起的黑烟散去,眼前看到的,又会是什么样的一番光景。
夜深千帐灯,其实,都不过是在清寒苍凉与崩溃疯狂的边缘燃烧,暂时盛大而安宁。
作者留言终于更新了,泪……
终于体会到一点:如果想给人郁闷的感觉,首先自己要郁闷……
远行客(一)
九月三十,帝明回到幽都。
城门巨大而沉默的阴影撒在他脸上,因为他的行进,慢慢移动。当幽都下午的阳光缓缓射入他眼中时,他眯起了眼,本能地伸出手靠在眉骨上遮挡。城内的铜钟次第敲响,似有波纹在空气中一圈圈荡漾开,在金红色的天地间塑造出百年来这座都城从未显露过的恢弘。紫秋罗的花瓣纷纷自空中落下,擦过他的发,落在他的掌心。
路畔的人依然尽其所能地欢呼,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西澜并没有完全赢得这场与北陆忽伦汗国的战争,只是暂时立起一道屏障,防止北陆铁骑再次突然进犯。带着馨香的柔软花瓣,在触及他的那一刻,都带了温暖的热度,引燃起他心底渐渐熄灭的烬灰。
帝明清楚记得,上一任国主亲自北巡归来的时候,便是这样盛大的场面。那年他不过十一岁,拉着晟暄同齐沉息一起偷溜出宫,并肩站在人群后,略踮起脚,透过熙攘的人群,看着纷然而下的花瓣和所有人脸上骄傲飞扬的笑容。
这便是他从小深知要背负一生的国度和百姓,也是他九年之前登上祭坛立下誓言要背负一生的国度和百姓!广袤、宽容、声势浩大,任何没有际涯的词语都可以用来形容他们,而且,都不为过。
十月初一一早,帝明便重开朝议。
帝明离开幽都亲自北征的一个月内,作为监国的应晟暄每样事情都处理得十分妥贴,唯独朝议,他从未开过。按照惯例,监国之职,是国主对于储君的最后一次历练,监国代替国主开朝议,于情于理并无不妥;更何况,朝野上下传言四起,都说帝明是铁了心准备将实权交到他的幼弟手里,甚至还有人说帝明是已经下定决心让位给暄亲王。没有人想到,暄亲王以这样的姿态完全拒绝了王宫未来主人的身份,帝明得知这事,也不由深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