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晓岩笑得十分开心:“你知道他看见什么了吗?他看见唐贞了,哈哈哈哈,真不枉我一直在他耳朵旁边暗示做梦见到唐贞跳楼的情形。”
“他看见唐贞,然后呢?”
“我故意混淆他的时间感,他渐渐糊涂了起来,不知怎的竟然觉得唐贞还没死,或者说,觉得她在某个地方准备要跳楼,但他找不到是在哪,所以他很着急,很想找到那个地方。”
“那天晚上在你楼下报警后我竭力主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民警恨铁不成钢,但也拿我没办法,于是只是口头警告便放了我们回家。我就趁着给他做宵夜,最后喂他吃了一次药。等到半夜,我就摇醒他,说唐贞给他一封信。”
“遗书吗?他分不清那是几年前的东西?”
庄晓岩十分开心说:“是啊,他看完又一次看到幻觉,我说我们快去救姐姐,他就赶紧拖着我出门,我说得带点工具以防万一,他就只觉拎起我准备好的旅行包。真是听话呀,如果一直这么听话,没准我就改变主意了。”
“高速公路上怎么回事?”
“那个呀,”庄晓岩笑,“很简单,早就看好了地点,我强迫他停车,告诉他姐姐已经跳楼死了,是我做的,我为了嫁给他,故意害死了唐贞。说完后我跳车跑开,他果然拿着我给他准备的刀追了上来。我跑了会,看到火车快来了,于是停下来跟他搏斗,老实说,我从小打架就没输过,就他这样的还真没放在眼里,而且服了那种药的人,对尖锐的声音、刺眼的光线都很敏感,火车一来,车灯一照,他就想捂住眼。”
“于是你顺势把他推下去。”
庄晓岩靠回椅背,漫不经心地说:“我说过了,他必须得死。”
“这就是你的全部经过,那周平山呢?他在这里扮演什么角色?”
庄晓岩淡淡地说:“他啊,没什么用,让他动手打我都不敢,后来逼急了,还一边打一边哭,窝囊废。我本来预备着拿他当替死鬼,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
谢风华轻声问:“为什么坦白得这么痛快?”
“因为我想亲口告诉你这些呀,谢风华,我为唐贞报了仇,你呢,却把替她报仇的人抓了进来。从头到尾,你为唐贞做过什么呀?”庄晓岩靠近她,幽深的眼神中闪耀着恶意和快意,“她活着的时候你放任她去死,她死了你没法替她伸冤报仇,你在本质上,跟范文博那种人是一样的。”
“一样自以为是,一样虚伪,一样残忍。”
谢风华垂下头,默默合上卷宗后才说:“也许你骂得对,但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抓你。”
第32章求入架求票票
不是所有的真相大白,都伴随着如释重负。
有些真相,费尽力气强行将它自重重迷雾之中拽出来后,并没有随之而来的成就感,而是被强烈的虚无与空茫笼罩下来,像一个网,从头到脚,罩得严严实实,挣也挣不脱。
这就是谢风华此刻的感觉,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接近唐贞死亡的真相,然而这真相如此不堪,它像一面镜子,照出与此相关的所有人都面目狰狞,丑陋不堪。
连她在内的所有人,包括范文博,范文博的父母,她,还有所有声称喜欢唐贞,关心唐贞的人们,他们无一例外,都在唐贞走向死亡的漫长过程中,以各种各样的理由为借口,不约而同选择了袖手旁观。
那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长达几年的婚姻生活,难道真的一点端倪都看不出来吗?难道真的没有一个人发现这里面的不对劲之处吗?不是的,他们其实都看出来了,或多或少,但他们都选择了将问题搁置在那,当然,每个人都有为自己开脱的完美理由,她那时候遭逢李格非骤然失踪,六神无主,身心交瘁,有限的几次与唐贞见面,还得唐贞反过来用宽慰她,支持她。
一直到这一刻,谢风华才知道,原来那些宽慰和支持,那些回忆起来温暖到令人落泪的细节,其实来自一个万念俱灰,厌世到极点的人仅剩的生机,唐贞在最后的时刻,依然愿意燃烧自己内心的能量来给予她勇气。
但知道这点,却实实在在令她万箭穿心,痛不欲生。
庄晓岩在某种程度上说的是对的,她本该成为拯救唐贞的人,发现她病态的婚姻真相,将她从长期的侮辱和打压中抢夺出来,让她被剥夺得所剩无几的自我再一点点重新生长出来,这些事,本该是她的事。
但她没有做,一点一滴都没有做。
再如何替自己开脱,没有做就是没有做,根本抵赖不得。
谢风华在结束这个平生最为艰难的审讯后,一开门走出去,心脏忽然传来一阵绞痛,像被一只巨灵之掌攥紧。她捂住胸口,不得不弓起背,大口大口地呼吸,像离了水的鱼用力张大鳃,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老季扶住了她,恰如其分将她挡在身后,用手拍着她的背担忧地问:“华,你没事吧?怎么了这是?”
老季的声音听着很遥远,犹如声波撞击了某个地方后又传回来的回声,扭曲又失真,谢风华费劲地摆摆手,表示不要紧,但她自己知道,这一刻其实未必是身体不适,而是长久以来存在心里的重压忽然间失了支撑,巨石压顶,她支撑不住了而已。
“不是你的错。”
谢风华猛然抬起头,抓住老季的胳膊问:“你刚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