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夫子嗜茶,亦擅茶道。今日一见果是行家。这雪英,倘夫子喜欢,回头晚生叫人给您包上,权当聊表寸心。”宁原言笑晏晏,朝虞父说道。
虞以堂一听自是推辞:“多谢王爷好意!老朽心领!今有幸与王爷煮茶论道,于雅室里得遇雅士,共品清友。老朽已是知足!这雪英乃极品贡茶,千金难求,着实稀罕贵重!老朽受之,实乃于心难安!”
“夫子莫要见外!晚生与令嫒已是刎颈之交,这区区雪英实在算不得甚么!万不足道哉!夫子只管安心受着便罢!”
虞父还待婉拒,却见女儿带着庚生走了进来。
“清言见过王爷!”清言给宁王行礼。
纵使宁王让她免礼了好多回,她却是不敢托大。
宁王看了看她,心头有些微失落。清言这个人,似自来如此。对人对事总有着她的坚持。她能当他是友,更能在危难时刻毫不犹豫替他挡刀。可是她亦会同他留有距离。即使他与她明言日后再毋需给他行礼,她却不肯照办。
他心里如是想,却是自持面色不显。依旧弯着唇角笑眼盈然。十足耐心的与她温言道:
“清言不必多礼!”
罢了罢了,他想。她若觉得行礼自在些,那便由得她。左不过,他多应一声而已。
宁原说着又仔细的端详了一下清言的脸色,两道俊眉终是不自觉微是蹙起。显而易见,她休息得很不好。昨晚上,大约又是一夜未眠。
看样子,先头她虽决意离开韩二。但在她心里,韩二于她,仍是一个相当重要的人。
如今清言待韩二,是否正若他对她一般?都是彼此不可或缺的朋友?
没来由的,那股莫名的发闷的情绪又在宁原心间升起。他垂眼,啜一口茶,略顿了一瞬。再抬眸时,俊脸笑意点点,心内的波动看不出分毫。
清言给宁王行过礼,接着又给爹爹请了安。俩父女多日未见,自是各有衷肠。一个细细的问,一个乖顺应答。
宁王安静的听,未几,他看看清言,一抬手,示意一旁待命的丫头再添些茶点。他猜,她定未食用早膳。她这两天都没怎么好好进食,整个人瞅着愈加的瘦弱苍白,瘦得可怜。
本就清减的一张小脸,现在真真巴掌大小,衬得一双眼睛益发的大了。一眼望过去,便只剩一对大眼睛。
眼下,虞夫子在跟前,宁原想,她总该会吃一点。
等丫头们端来更多美味可口,式样丰富的茶点。宁原发现他不用担心了。
他噙着笑。饶有趣味的看着庚生甚是热情的忙活。小东西一面忙着吃果果,一面忙着给他娘喂果果。举凡吃进嘴的,绝不会落掉他娘亲一口。
而自己劝说不下的清言,居然真的张嘴一口口的吃。庚生喂什么,她吃什么。来者不拒。宁原看得舒坦,她肯吃东西就好。即使他也瞧出来了,她是不忍这小家伙失望。他不由心下莞尔,心道,原来都不必虞夫子出马,一个庚生能顶俩!
第58章
这日后,前来探望清言的虞家主仆齐齐留了下来。因着宁王的坚持,自觉已无甚大碍的清言,却之不恭只得呆在别苑里再行休养几日。
这一呆,直呆到了临近小年需要祭祀灶神的当口,一家人方得了宁王的首肯,打道回府。
回到家的当天,冬灵同陈嬷嬷便忙活开了,几日不着家可不得收拾收拾。拾掇完屋子,又开始为隔天的小年做准备。两个人手脚不停,忙得兴兴头头。
庚生更是快活得不行,穿着簇新的衣裳,捏着宁王赏他的新玩意儿,小脸放光黏在清言跟前玩得起劲。小孩儿嘛都爱过年。好吃好喝又好玩,还不用练字背书。
翌日小年里头,虞家一家人毕恭毕敬祭祀完灶神,随后团团圆圆围坐桌边用膳。举箸前,清言忙着给刚吃过,从灶司爷爷嘴里匀出来的麦芽糖的庚生擦手。因糖吃多了坏牙,平日里她给得少。逢这年节时分,方由得他撒欢儿吃上几回。
虞家和乐安详,另一片天地却十足凄凉。
远在千里之外的永州城,寒意刺骨风雪漫天。而在这呼号的北风中,在这冰天雪地里,韩母并锦凤以及府里头的丫环与嬷嬷们,被差役们押解着上京。
天寒地冻的,又是临过年的时节,摊上这趟苦差,差役们心中有怨,烦躁得很。哪里能有半分好脸色。一路呼喝谩骂声不断,走得慢了,不声不响就是一鞭子!由着撒气的心态,下手格外的狠,鞭子砸下来结结实实。即使隔着厚厚的冬衣,亦是令人剧痛难忍。
不过初初启程小半天的功夫。韩母这一行就没人不曾挨上几鞭!惊叫的,呼痛的,哀声啼哭的,伴着不时响起的喝叱与鞭子抽打的闷响。身在其中,着实难耐。
韩母被推搡着踉跄前行。她已经挨了两鞭子。此时此刻她满头白发,一身狼狈。穿着底下人御寒的破败棉衣,周身上下再无有一件首饰。原本油亮光润的青丝俱已干枯灰白,素来保养得当的一张脸,亦是面颊枯槁而削瘦形容苍老。与之前安富尊荣,养尊处优的韩家贵妇已是判若两人。
而她的面上也再寻不到一丝睥睨威严之气。那原是往昔长在她脸上的表情。
取而代之的是,迷瞪的双眼,神色麻木而茫然。她想不明白,心中十分困惑。怎么就这样了?!
一夕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