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奇了……”众人都不禁一怔,不乏有目光投向顾清霜。顾清霜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浅啜一口酒,笑说:“皇上政务繁忙,偶有政事突然而至,压得抽不开身也是有的。依臣妾看,咱们阖宫这般团聚着热闹一番也很好,不必非催着皇上。”
她这般宽和地说完,却睇了眼卫禀。
卫禀即刻会意,当即向外退去,打听究竟有什么缘故。
宫外,袁江一壁坐在车辕上亲自驭着马,一壁暗叹这盈充衣可真会折腾。
月余之前,她听闻三皇子生辰要到了,便有心备礼。这备礼倒是应该,但不知她突然动了哪根筋,挑了块上等的玉石打了个观音像,然后着人送去了京中的安缘寺祈福。
宫人去了回来,却说这样的贺礼还是要做父亲在孩子生辰当日的亲自去佛前拜一拜,再取回才好。
皇帝自是不愿跑这一趟,只说着人去取回便是,可架不住她日复一日地磨,还磨得一腔真诚。
皇帝不肯,盈充衣便显出失落:“可……我当真是费尽了心思才想出了这样一份礼。皇上若不去,那玉菩萨就……就与寻常石头也没什么分别了,我怎么好送给柔姐姐。”
皇帝还不肯,她又另辟蹊径起来:“皇上只当是出去走走,也瞧瞧百姓们过得好不好嘛。”
再后来,更索性出谋划策:“皇上也不必怕大动干戈,咱们乔装走一趟便是。取了玉菩萨便赶回来,惊扰不着谁。”
诸如这般,不一而足。皇帝被她围追堵截了近月余,虽是厌烦,又因她是好心,不好多说什么。在前两日的一个晚上,皇帝终是用哄她的口吻点了头,说:“去就是了。天爷啊,耳朵都要磨出茧了。”
这话落定,自是君无戏言。又因寺中明言是要在孩子生辰当日才可,皇帝只得这日忙完政务匆匆赶去,再赶回来去为三皇子庆贺生辰。
袁江回想起来,盈充衣得宠的这些日子,还提过要去逛集、要去宫外走走,各种琳琅满目的鬼点子。他心下觉得盈充衣大约是心里闷得慌,所以总想出去走走,但皇上先前都没应,所以才有了现下这番说辞。
这样的小诡计皇帝看不出来么?袁江不信,所以更无言以对。
――他真是想想都头疼,虽然深想下去,他看得出皇上好像是觉得身边有盈充衣这么个人也挺逗趣。但作为一个阉人,他又着实不太明白这乐趣到底在哪儿。
紧赶慢赶约莫四刻,终于到了安缘寺。安缘寺乃是京中一处大寺,香火极旺,据说拜什么都灵。商人求财来这里,学子科考也来这里,家中有个婚丧嫁娶,亦或为子孙求什么,百姓们也都爱来这里拜一拜。
皇帝先前不曾来过此处,为劝着他来,盈充衣还很费了些口舌,将这里说得极好极有趣。如今真进了寺门,袁江抬眼瞧瞧,盈少使倒也确是没胡说。
安缘寺里的确是香火极旺的,四处烟雾缭绕。与千福寺那种添加威严下的庄重不同,安缘寺多了许多人间烟火气,简单些说便是更为热闹。因着临近中秋,许多人拖家带口的来拜佛上香,大着肚子的、抱着孩子的、搀扶着老人的,什么样的人都有。
人太杂,袁江心里就不安稳。四下扫了一圈,见四而八方都有佯作香客的侍卫回看过来,心里才安了两分。
可绝不能出事――袁江心里一再念着。
若真有那么一个两个图谋不轨的,他便是自己挡在前头送了性命,也不能让皇上出事。
盈兰则拽了拽皇帝的衣袖:“直接去见住持便是,就在后头,妾身带夫君去。”
皇帝没说什么,心不在焉地跟着她走。
穿过人声鼎沸的几座佛堂,又路过僧人们的住处,二人便到了住持所住的院子。门口的小僧挡了他们,迟疑道:“二位施主是……”
“哦。”盈兰抿笑,“月余前有人捐了几千两的香火钱,拿了尊小佛像求住持开光,是给家中孩子的。小师父可知道?”
“啊……”那小僧恍悟,“知道知道,施主里而请。”
二人就进了院门。住持的住所并不十分奢侈,仅前后两进院子。他们走进次进院门,院中寂静,只有沉缓的诵经声依稀响着。二人便循声寻过去,到侧边的禅房门口一望,就见住持正盘坐在茶榻上诵经。
榻边也有个小僧候着,察觉有来人,小僧回过头,几步迎上前,压音:“两位施主是来找住持?”
盈兰快言快语:“正是,我们有尊菩萨像……”
话没说完,住持睁开了眼睛。想了一想,吩咐那小僧:“在柜中第二层,你去取来。”
小僧恭敬地立掌颔首,应了声“是”。便折回房中,打开柜子,依言将东西找了出来。
住持也下了茶榻,脚步稳稳地走上前,向二人道:“二位施主请于贫僧一道移步宝殿。”
盈兰颔首,道了声“多谢师父”,就随在他身后向外走去。
再度临近那次进院子的院门时,有清清淡淡的女声传过来:“你不必再劝。旁人都罢了,这三皇子是顾氏所生,我心存亏欠,无论如何也要走这一趟。”
说及此,她迈过门槛。清清淡淡的一张脸,直令皇帝脚下一滞。
“这……”袁江脸色煞白,喉中噎住。
片刻之前他还在想,若真有人图谋不轨,他一定要挡在皇上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