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金倾收回目光,重投到柳韵心手上,她把小册子收起来了,没有再翻。贺金倾便道:“你别只翻前几页,往后看看,高宗的丽妃,太宗的惠妃……都在册子上写着呢。”
柳韵心熟稔国史,无须翻书,贺金倾一报名字她就晓得说的什么事了。天道循环,南朝开国时亦兵强马壮,如今日北国,到处收别家江山。免不了就有国贵女纳入南国后宫,丽妃惠妃,这些历史上有名的宠妃们,都曾是亡国公主,其中丽妃还是再嫁之身,侍杀父杀夫灭国的仇人,还生了孩子。
贺金倾的意思,是别人国破家亡后都能认命,所以她也要认命安生?
柳韵心眺眼看向贺金倾,他稳稳接住她的目光,噙着笑道:“南女柔情似水,水随势变幻。”
柳韵心臂垂下,直起背:“锦城今夏决堤了吧?”
“是。”贺金倾挑眼笑,“怎么了?”
“据我所知,锦城外有南江,本来并无水患,八十年前,你们的先先先帝偏要改道灌溉,至此之后,锦城三年便遇一次洪涝。今年更是厉害,水工渎职,直接决堤。”
谁说水随势变幻?若固执令江河改道,它永远不会被驯服。
贺金倾咯噔一下,这一秒,他首次害怕起来:难道她真不会慢慢爱上他?将永远冥顽不灵?
贺金倾嘴角压下笑意,亦将心头不好的预感压下。
“你还是再读读吧。”贺金倾用目光指着柳韵心手里的小册子道。
是夜,新帝回到宫中。
玉京的冬日已经来临,天开始亮得越来越迟,早朝都开到一半了,天仍未放白。
今日早朝上,言官孟缄请辞。
退朝贺金倾把他单独留了下来,大殿上君臣隔空伫立,贺金倾摆了下袖子:“随朕到书房去说。”
移步书房,两人间的距离迅速拉近,只隔着一张桌子了,孟缄要跪,贺金倾却指着旁边的椅子:“坐。”
新帝赐座。
孟缄作揖后坐下,刚端正坐姿,贺金倾就开口:“说说吧,为什么不想做官了?”贺金倾堆叠书桌上的周章,他不习惯内侍整理,都是亲自来。
垒好一堆,孟缄还未开口,贺金倾停止忙活,看向孟缄:“我可不相信,你真是因为膝盖痛要回去养病。”
贺金倾和孟缄配合多年,连那回拄拐都悄悄去探望过,帮他抹膝盖,抹得像真伤。
良久,孟缄启唇道:“臣想念家乡的鳜鱼了,想辞官回去,明年开春在家吃上一尾。”
“你家是哪里来着……”贺金倾忽然心头一痒,仿若线一圈圈在心上缠,“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