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夜晚不像是干这种活儿的日子,初夏的夜是美的,东北的小雨季还没有来临,春天的狂风厌倦了这个地方,它就像美国人一样喜欢搬家,如今不知在哪里骚扰人了。月亮看到这个好机会,就出门了,她今晚就是要逛遍这深蓝色的天空,就像女人逛遍一条街上所有的商店一样,不一样的是,女人带着她的丈夫或男友,而月亮却带着她超生不知多少倍的孩子‐‐星星们。天上的云彩是那商场里的顾客,人数不多,正好让月亮有了更多的空间。
他抬头看看天空,一颗流星正迅速地坠落下来,这是个迷路的孩子,没有跟上母亲的步伐,就这样永远地找不到回家的路了。&ldo;又一个人死了。&rdo;他微笑着想。等会儿还要掉下来一颗,那就是他的杰作。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近了那辆车,白色的凌志,豪华的轿车,财富的象征。他想将来他也会有一辆的,让女友坐上,等她高兴得忘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骗子和犯罪时,他将用沉痛的声调宣布自己的不幸:他失去了在外企的工作,然后再用男子汉一样的表情说,他要自己创业,希望女友能理解他,并帮助他,这样这个学法律的研究生就会和他一起创办一家律师事务所,他就可以去帮助他过去的同行们了。
白色的车越来越近,那白色在路灯和月光下闪耀着,像是女人裸露的乳房一样撩人心魂,后面窗户的玻璃反射着点点光亮,也如同一个女人兴奋的眼光。但他却很紧张,这白色的美人离他是那么远,让他走得气喘吁吁,浑身冒汗。但是,成功似乎向他绽发出笑容,周围一个人都没有。&ldo;太好了!这可是很稀罕的事呀!老天让谁死谁就得死,我不过是执行他的命令而已。&rdo;他每次在干活儿有成功的希望时都这样想。
下面的事比较费力,他必须将带来的东西放在车的下面,然后要和发动机的电线连在一起。虽然他不明白这里面的电学、工学原理,但他知道结果将是惊人的,激动人心的,而他追求的正是结果。多伟大的发明,只要这沉睡的车一旦醒来就永远不会再睡了。
他干得很累,不是体力问题,而是他的紧张。毕竟用科技的力量来达到这种目的的情况在国内还很少,而他正是一个要和外国人一比高低并且一定要证明中国人的聪明才智绝不在外国人之下的爱国者。
就像科学家做实验一样,过程是为了结果。他精细地完成所有程序后,掏出纸巾揩拭着被油污染黑了的双手,然后将纸巾放进衣服口袋,他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下一步就是走进对面的楼,在一扇窗户前观察实验结果,当然最好是那楼里的人都安分守己地待在自己家里。
02
&ldo;我是保安&rdo;。他最爱向不熟悉或者不认识的人说这句话了。保安是改革开放后才有的职业,过去的工厂或机关的这个部门叫做保卫部门,或是科,或是处,负责处理本单位内部人员的犯罪以及配合公安部门维护社会治安等工作。这些人员在任何单位都是干部编制,国家的正式职工,后来由于私人企业、房地产、超市等新的产业出现,而且几乎都不是公有制,于是就出现了保安这个职业。他们的工作和过去的保卫部门差不多,不过,大部分保安已经不是国家干部了,很多不过是农民工。他们有的受过一定的训练,艺高人胆大;有的恐怕是见了歹徒跑都跑不动,喊也喊不出来。而这个以自己的职业为自豪的保安却是名副其实的前者。他中等身材、身体健壮,全身除了骨骼和肌肉外,没有一点儿多余的东西。他反应敏捷,身手矫健,在保安中也是一流的人才。不过,在任何职业中我们都可以见到那些恃才傲物的出类拔萃的人物,不像一般人认为的那样,是知识分子的专利。他们在自己的专业领域里目空一切,桀骜不驯。这位优秀的保安也不例外。而他的这一特点和他的工作性质一结合,就成了风和柳絮的关系,满天飞来飞去,总是不能像一棵树苗一样安静地扎下根来,默默地生长。他已经调换了好几个工作了。当这座大楼的保安算是比较长的,已经有半年多了。
他不愧是保安中的精英,只用了半个月时间就对这座楼里的住户的户主、家庭情况了如指掌,更不要说在闹市中见到这些人一眼就可以认出来了。这样多余出来的半年时间他就只好在怀才不遇的苦闷中度过了。而这种心境很可能让他面临两种前途的选择,一个是进精神病院,一个是自杀,前者虽然有很多人选择,但他却不想去那地方,第二条道路他已经走到了边缘,看到了无尽的休眠,但这时老天爷让月下老人用一根细细的红线将他拖了回来。他和一个同乡的姑娘谈起了恋爱,已经一个多月了,整天昏头胀脑的,症状和选择第一条道路是一样的。
这天,他值夜班,六点钟他来上班,一个人坐在收发室里,满脑子还想着白天和那个姑娘在一起的事,想着想着就自己笑了起来,也更想见那姑娘了。&ldo;她怎么就那么惹人爱呢!为了她我什么都可以做,连抢银行都行,只要她高兴。可她不会让我去这样做的,她是个多么纯情的姑娘呀!居然不爱钱,太少见了。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姑娘?这能是真的吗?&rdo;他有些怀疑起心上人了,但他立刻骂起了自己:&ldo;你以为天下的人都和你一样,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金贵。她就不是,她和一般人就是不一样……&rdo;想到这儿,他激动得恨不得马上告诉心上人,他自己是怎样一个坏蛋,而她又是多么的好。&ldo;今晚可真长呀!&rdo;他开始怨恨起这份工作了。&ldo;干什么不好?非要干这上班时间不正常的工作,还不如辞了呢。可辞了去哪儿呢?&rdo;他又发起愁来,说实话,除了保安外,他什么技术也没有,干建筑工地那样繁重的体力劳动,他可不愿意。他发了半天愁,想喝水了,就拿起暖水瓶,摇了摇,空空如也。平常他一上班就先打水,但自从谈起恋爱,连打水这如同一日三餐的规律都破坏了。他看看窗口外面,大厅里空无一人。再看看表,9点半。据他的经验这个时候很少有人进出,再晚一些就该是那些酒鬼、做生意的、不得志的、得志的、失恋的、热恋的人们回家的高峰了。再说,电气开水炉就在后面的小屋里,顶多半分钟就可以回来。&ldo;不会那么巧的,偏这个时候就有人进出?&rdo;他想。于是,就起身向后面的走廊走去,在站起身来离开座位时,他又从窗口探出头来,看了看那两扇装着通话器的铁门,门是紧闭的,乍一看,和墙壁没有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