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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第1页）

这几天都是胡乱应付三餐的，我还巴不得人能不用吃饭活着。学校有个教师小饭堂的，就在冲凉房一侧，面对着操场，笼罩在几棵大紫荆树下，像个黑乎乎的小煤矿，外面露天的黄泥地上有几个双杠，几张小木凳，绕着几片落叶，倒是有点寒碜的诗意。可节假日是没饭开的，只能自己煮。这些年轻老师都喜欢搭伙做饭，要是见到哪个没参与又没饭吃的，就招呼过来，我不想搭伙，又不好意思老被招呼，便自己煮个面条了事。一起做饭太麻烦了，跑进珠镇买个菜要大半个小时，又没有煤气，只能用电饭煲，用水、洗菜等又不方便，做顿饭花不止两个小时，吃也没地方吃，只能像群猴子一样散落在床上、桌上、凳子上吃，又没风扇，热得要死。

等吃饭的时候，大家便聊天，说这儿的蚊子飞虫蛾子特别多，讨厌死了，小胡说，蛾子是最可怕的，很毒，一定要小心，君马上说：&ldo;啊?真的?&rdo;&ldo;你不信啊，看看我这儿，就是它弄的。&rdo;小胡指了指他的手臂，只见上面爬着几条大大的&ldo;毛毛虫&rdo;，像被火烧伤的疤痕，脖子上也有几条，太恐怖了!我们都不敢相信：&ldo;它们是怎么弄的?&rdo;&ldo;飞蛾翅膀的粉有毒啊，抖在皮肤上皮肤就腐烂。我们这边特别多飞蛾，都是从窗外飞进来的。&rdo;实验楼外面就是一大片田野，他们的窗户正对着那片&ldo;诗意&rdo;的碧绿。看着他像被毁容的手臂和脖子，我们说：&ldo;幸好不是在脸上，要不破了相找不到老婆了。&rdo;小胡眯着眼呵呵笑起来，他的笑声很奇怪很好玩的，像小孩子喝水时在喉咙里玩一样，咕噜咕噜地响。

跟小胡同宿舍的是小曾、小杨和晟，还有一个小孩，据说是晟的侄子，在读一年级。这个小孩很瘦小，黑乎乎的，非常调皮，这人也真奇怪，带着个侄子来工作，多累呀。小胡说是因为他在老家太无法无天了，父母管不了，为了&ldo;拯救&rdo;他，晟就把他带出来了。现在，他成了这里所有年轻老师的侄子了，晟不在的时候，就大家来照顾他。

梅也来跟我们一起吃饭，她也是去年来的，可比我还小几个月，长得非常漂亮，高瘦，脸粉如花，眼神如梦似幻，像极了林黛玉。

饭后，小杨和小曾回来了，于是又聊了一会，谈学生，据说这里的学生不仅成绩差，还很调皮，窜，蛮，野，几乎每个班都有几个小流氓，经常会打架的，小杨说：&ldo;你看我这额头，就是给学生打的，还有腿上。&rdo;只见他额角有一个包公的&ldo;月牙&rdo;，小腿上有一只二郎神的&ldo;眼睛&rdo;，&ldo;哇，太恐怖了!&rdo;涛叫起来，原来是学生打架的时候，小杨去制止被打伤的，这个高大得像运动健将的人都被打了，实在可怕。&ldo;你放心，初中的学生比较乖，你教初中怕什么。你看小曾在初中，虽然是文文弱弱的书生，哪有人打他。&rdo;&ldo;那是因为他斯文，文质彬彬，我粗鲁，急性子，脾气很坏的!&rdo;&ldo;那也不怕，要有学生敢打你，你就找东去搞定行啦!&rdo;小杨笑道。&ldo;咦，东这么胆小，说不定还要我去帮他打架呢!&rdo;涛眯着眼睛嘻嘻笑。东是很高大，比小杨还高，可在涛的面前像只温顺的乖乖羊，我也想象不出他能打架。后我问涛，既然教育局这么重视外省老师，他们为什么要来珠镇这样的乡下学校呢，&ldo;教育局答应给我们分房呀，要不，我们才不来呢!&rdo;小胡说：&ldo;呵呵呵，都用同样的诱饵。&rdo;&ldo;那当然啦，不然谁愿意在这鬼地方忍辱负重啊!&rdo;小杨说。原来大家都是有所盼望的，只有我一无所盼，无法盼。

下午到财务室领了一沓收据和几张复写纸，明天收学费，由班主任负责。

初步定下班委、小组长和各科科代表，整理学生档案。

因怕明天手忙脚乱，把收据写好了。这些学生的名字全是&ldo;金&rdo;&ldo;银&rdo;&ldo;珠&rdo;&ldo;宝&rdo;&ldo;玉&rdo;&ldo;晶&rdo;&ldo;钗&rdo;之类，还很&ldo;艳&rdo;&ldo;翠&rdo;&ldo;红&rdo;。才37个学生，只有11个男生，我很奇怪竟然有男生学缝纫。

8月28日星期六

早上学生报到。去到我那五楼的六角形课室，里面只坐了一半人，另一半站在走廊上，他们都三三两两地乱坐，有的叽喳个不停，有的独自发呆，有的无精打采地低着头，有的茫然地&ldo;望&rdo;着空气，有几个男生在走廊里打闹，有两个则揪下花槽里勒杜鹃的叶子来玩，地上已经有一片心碎的绿魂。

我点了一次名，有两个没到。他们跟档案照片里的样子差别很大，但很快就认出来了，大多是朴素的农村孩子，女生不太活跃，有几个比较&ldo;明媚&rdo;活泼的，那是从镇上来的。男生真是两个极端，几个特别高，几个特别矮，几个特别多话，几个沉默是金。这班学生虽缺活力，但并无&ldo;打架气质&rdo;。有两个女生很怪，一个头发如秋阳下的枯草，极瘦削，老目光冷冷地审视你，你对她笑笑，她反而露出鄙视、敌对的神情。另一个则喳喳个不停，说话时嘴巴鼻子眉毛耳朵都在动，笑时则像花朵绽放到了尽头般，灿烂得五官全僵住了，脸和身材都短短的，像个娃娃，可她是我班年龄最大的，只比我小四岁。

收费花了很多时间，因怕出现□□，要把那些五十、一百元的号码一个个记录下来。很麻烦，数字又长，又怕写错，要反复复查，这钱又脏兮兮皱巴巴臭烘烘的，收完这些沾满着血和汗的的钱，身上不仅有铜臭，还有汗臭。真奇怪，为什么学费不是总务处统一收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