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米夏就从那油画走出来。
她那么不起眼,可雷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她。
像她这种遭遇的姑娘,将脊背挺得这么笔直的并不多。
你能从她身上看出披荆斩棘的决心,仿佛前方会有多么灿烂的光明在等着她。事实上等着她的,常常是更难以逾越的困境。
看到她时雷经常觉得,这姑娘令人忍不住覆手摧折。她被绝境蹂躏的模样必定能激发人心里丑恶的快感,就像将世上最美的花揉碎在指尖。这样的姑娘明明值得最好的,却总是吸引最坏的。
——他确实跟太多变态打过太多交道了。
他很清楚什么样的女人会吸引朱利安诺德美第奇这样的男人。她们总是带着夺目的灵魂骤然出现在你的面前,可以摧折,可以□,却不可玷污,无法掌控。
一如他自己的目光总是在她出现的瞬间找到她。
雷整理好自己的白手套,冰蓝色的眼睛深沉宁静。他迎着米夏走过去。
“这里没有适合你的工作。”他是这么拦住米夏的。
这男人说话总是突兀并且不合时宜。
米夏回过头来望见他,显然她习惯了他打招呼的方式,但并不曾准备迁就他。“日安。”她微笑着。
“日安。”雷便也顺着她寒暄,“如果你急着找一份工作,我可以雇佣你。”
他的姑娘叹了一口气,微笑里有微妙的无奈,“我确实急需一份工作,但不想被你雇佣。如果你需要帮助,我很愿意。”她漆黑的眼睛温和的望着他,“……我不喜欢你公事公办的模样,也不愿意让你把我当成雇来的女人对待。”
“那么就来帮我吧,”雷说,“我需要一个舞伴。”
米夏实在是无可奈何了——明明是邀请姑娘当他的舞伴,为什么从他口中说出来,就成了工作和帮忙?浪漫距离他有多远,是不是盛装打扮了送到他面前,他依旧不认得?
难怪那么多姑娘,没有一个受得了他。
“我很乐意,但是我不太会跳舞,你得教我。”
事实上她会。她肢体柔软,步伐轻盈,华尔兹和拉丁舞都跳得不错。她曾经遭遇过很多拙劣的舞伴,这些男孩子最擅长的就是将女生拉来扯去,也许拉面师父对待手里的面团都要更温柔些。但当米夏将手指搭在他们的手心踮起脚尖旋转时,他们的动作就再也粗鲁不起来——她跳起华尔兹来就像一朵时开时散的花。
可是这个时代的交谊舞,她从来没有见过。
“让佐伊教你。”雷想了想,“我还有旁的事要做。”
“你自己教我。”米夏毫不客气的回复,“我也还有旁的事得忙。”
但是真正和雷跳起舞来的时候,米夏忽然就宁愿佐伊来教他了。
这个时代的宫廷舞步很简单,唯一的要点就是优雅的错步和起伏,注视着舞伴的眼睛与他错身而过。
这并不是米夏与雷最亲密的接触,毕竟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米夏就惊慌失措的扑到他的怀里去了。
但是有一些男人的眼睛是不能注视的,尤其在他也凝望着你的时候。
目光总是粘住了便再难错开。
雷在美貌上毫无瑕疵。哪怕他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冰山禁欲的气息,这气息之下也还是隐含着令人面红耳赤的意味。因为作为一个男人,那身体太完美了。所以你可以把一切都归咎于他的性感,毕竟这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心照不宣。
但是目光不一样。那是更加主观和感性的东西。
也许他无意传达。你之所以觉得他目光里有纠缠不散的柔情,只是因为你渴望他,所以误解了。
乐曲渐渐的淡去,连在舞步中流逝的世界也模糊起来。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米夏凝视着雷冰蓝色的眼睛,心想他也许像她喜欢他一样,也在为她着迷。
这是多么令人难为情的妄想。
她想将目光从他身上挣脱开。她只是做不到。她渴望被他注视。可波斯人说的对啊,这样的男人,凭什么要喜欢她。
她觉得自己对雷全部的妄想都要暴露出来。简直是在自取其辱。
雷伸手过来的时候她下意识的就退了一步,她已经准备好要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