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路脑海万般思绪翻滚,不置可否,只针对他最后一句发问:“哦?你支持仙魔开战?”心洗懒洋洋道:“不错。负月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可是我指望这个法子能胁迫双方联手寻找一个让魔族满意的解决方式。战事不可随时开始,你一定也认为我痴人说梦——正是因为在任何时代,这都太痴人说梦,会热衷进攻天庭的魔族多半绝不满足,多半想瓜分越多越好的利益——只有在危潭统治的时代,魔界似乎并非如此,不是为了世仇,不像为了单纯的贪婪。你和我,仙和魔,若非眼前风雨陡起,难道有机缘坐在这诉说心事?你不理解我,我不理解你,无这一逼,哪怕面对着面,你必沉吟,我必沉吟,不肯交底。凡人连风平浪静的日子,无生死仇的关系间,都不免常欲言又止、掂量无语,是不是?”他道:“我们都等待危潭太久了,错过他,错过天帝,下一次仙魔可能交流,不知道又要候过我生命中的几千几万年。我尚未详见魔界的局势,你未曾详见天上的局势,魔界有不顾一切憎恶仙界的魔,仙界自也有不顾一切憎恶魔界的仙,他们无力像你我、像你与负月一样对视。恰如魔界入口剥夺法力的封印,他们也是阻碍着天帝直接为魔界付出精力的理由之一。凌霄宝殿上,尤其近年,我们实是常常为魔界争论的,你想象不成吧?”荧路忽然叹气道:“想象过,魔界跃跃欲试,仙界总该讨论几番才是。却的确永远想象不出画面,因为我没有见证过,一度也从未感受到过,天上地下,有任何旁的族裔在关切魔界。”心洗终于一笑,今日他第一次笑。“我知道你们在等战神津风闭关,他本就长想清心闭关,快快精进修为,觉得魔尊渡劫是千年一度的不二良机,别的时刻,他一闭关,恐怕天上失守。”心洗道,“天帝不尽赞成,负月也有些反对他这战略,我特地支持过他闭关。所以,我已经是戴罪之身,这一战不论伤亡几何,不论结局如何,但凡有伤亡有损失,我都与战同罪,应该千刀万剐,魂飞魄散。若余生还有半点价值,我总要说一说,我确确爱这里,负月很爱这里,天帝爱这里,魔尊也真辛苦,我们都是强弩之末,心底是真的海样不甘,山高妄念。“虽然,有限的能力中,仙会先照料仙界,魔会先照料魔界,妖会先照顾妖族,但是事情不能够就这样一日日一代代拖磨下去,不能够任后世分还是分,战仍然战,逢想彻底地和解和平时,却连先例之计也没有一个、所有的路再从头摸索。时间应该有意义,历史应该有意义,过去有谁创造了工具,现世有谁用工具制造了物件,后世如何精进那物件——生灵全需要演化。千万年之后,你和我应该还留给后来人一点意义,不是嚣张故事,不止欲望本能,而是哪怕一道徘徊在失败边缘的影子。我要未来。”清泠泠他说到这,荧路心神尚未恍惚,已一时不确知要怎样回答。待附和他,她与他并不相同。去反驳他?她已经无意反驳了。待朝他五味陈杂地笑笑,她暂时笑不出来,心思犹在鉴别他洋洋洒洒一席话几分真切几分假。待不笑,心头莫名沉闷。须臾,荧路才拿准主意张口想稍劝劝:“倒也不必魂飞……”万万想不到,心洗再度“所以”了。开口抢先于她。心洗:“所以,荧路,我今日想起,我在魔界还有个相公,这是我的遗愿,你能不能助我找一找他?”荧路:?荧路好险没追上他的话题转换,浓疑道:“什么公?是谁?什么名字?”心洗:“我不知道。”荧路:“?姓什么?”心洗:“不知道。”荧路:“……你确定是你的相公?”心洗神色随意地:“算是吧,墙头马上没名分的那一种。既然我命不久矣,也不介怀什么名分,便想再找他开心开心。名字我是一概不知,只道他是一千多年前随恨浊打上天庭边界的一员,知道身量宽阔高大,嗓音也醇厚,性情……话不多,不过性情很撒娇。”撒娇。荧路寻思寻思,她貌似不认识这种魔,找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然而月老实在有一点点可怜。荧路长叹道:“我可以为你探听探听,你休抱太大寄望。他一般怎么个撒娇法?”心洗便对她举例:“譬如,他总是不给我看脸,也不说名字,为此有一天我问他是不是不信任我,于是他突然就非常紧张,非常懊丧,一边不回答,一边抱住我让我行云布雨。不善言辞,不愿透露身份,就如此主动全力证明自己的生灵不多见,我只不过是随意问了一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