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带了好几样好东西,旁人都没有,只给你。”低头瞧见骊珠满面错愕委屈,不信地追问,“三哥没给我带礼物?”忙说不是不是。“你也有!跟郡主的不同。”这下瑟瑟不好撒娇了,推着骊珠肩膀道。“不理他,什么了不起的宝贝,通拿出来,大家挑拣——”哄得骊珠低头捋狗毛时,才飞个眼色给武崇训。“如今我明白大道理了,先贤说,父母在不远游,你溜到那么远的地方,要尽孝心,也当先去服侍王爷和王妃,哼!”不等他应声,拉着骊珠走了,丢下武崇训怔怔站在原地,不明白一通殷勤怎么落了如此下场。杏蕊刚好出来寻瑟瑟,忙回身打起竹帘。满屋曲乐笑闹伸出爪子勾人,可是骊珠驻足不走,拽瑟瑟的飘带蹲下来,小胖手拢成喇叭贴在她耳边。“六哥给你也预备了,黑爪儿的,你要不跟人说哪儿来的,就归你。”她笑的时候眼下还有浅浅的笑窝窝,眼巴巴地满怀期待。“小狗可脏了,一天喂六回,满身泥,还蹭被子,不然……嫂子别要了?”瑟瑟有点恍神,愣了一瞬,垂眼道,“两个你如何照看得来?”想了想又问。“独你有,琴熏没有么?王妃丁点儿没发现?”梁王中年养生,独自住在外院书房,虽有两个姬妾,却很少放在跟前。琴熏和骊珠跟梁王妃住正院,与正房隔着议事厅,就在后面两进跨院里,说是两个院子,其实两姐妹秤不离砣,都睡琴熏房里。侍女端着托盘鱼贯过来,蹲身礼毕,就着打起的竹帘进屋换酒,里头觥筹交错,李显兴致颇高,握着武三思的手不知说什么,至于琴熏,眉飞色舞,正跟瑶娘评议谁家的公子俊俏。骊珠鬼鬼祟祟地窃笑。“六哥可有办法了,他在我们家南面的仙林桥巷有处房子,离得极近,往常我们倒座儿的小厨房开火炖肉,他都闻得见,上值也便宜。他养的细犬上月下崽儿,一共六只,两个分给我和阿姐,下剩的原想送出去,偏垫窝的黑爪儿又瘦又小没人要,六哥原说舍给庙里做看门狗,是我舍不得,求他留下的。”瑟瑟听得晕头转向。孩子就是孩子,说说就没了影儿,原是问她小狗怎么养在梁王妃眼皮子底下的,怎么就拐到武延秀的房子去了。失笑道,“哦,是你留下的。”谁知骊珠并没忘了这茬,喘了口大气,飞快地绕回来。“我们倒座儿住的侍女嬷嬷,偶然庄子上小子来走亲戚,也住一宿,有两个人从前在那府里,后来抄了么,被六哥买去,将好与咱们家管事的连着亲。”瑟瑟一时没反应过来‘那府里’是哪家,皱着眉问。“所以呢?”“所以就送进来了呀!”里头琴熏喊她,骊珠急得直跺脚。“它这么小,一只提篮就装下了,说是点心,提到我房里,谁也不知道!”“你怎么抱它上这儿来了?”琴熏跑出来拽住骊珠。“阿娘瞧见定要追问首尾,走走,先回去。”又央告瑟瑟。“杨娘子叫我们二更歇,卯正三刻起来读书,王妃跟前答应得好好的,这才头一日,万不能错,求郡主遮掩,六哥是好意,别带累他。”瑟瑟忙答应,骊珠灰头土脸,耷拉着眼皮走出去两步,吧嗒哒跑回来。“黑爪儿叫阿喃,呢喃的喃,就是六哥小名儿,他可宝贝了,可他每月上值二十五日,顾不上管,饥一顿饱一顿的,要不你先收下,我来照管呀?”“跟你说了这不成……”琴熏在屋里瞧见骊珠粘着瑟瑟,就是怕她提这个,紧赶慢赶还是没拦住。“郡主养十天八天没什么,等搬去郡主府,千头万绪,哪顾得上它?二来,三哥最讨厌带毛的畜生,那年为笠园来了只猫,闹得天翻地覆,你塞给郡主,不是惹出他们夫妻嫌隙来?”一本正经分析完了,见骊珠还是噘着嘴,简直无奈,又哄她。“总之我保证阿喃落不了单,好不好?”抱歉地冲瑟瑟笑。“骊珠还小,请郡主不要放在心上。”“你要等亲事办完,收了喜钱,才肯改口叫我嫂子么?”瑟瑟嗔怪。“你看着办罢,我只当没听见没瞧见。”琴熏亲亲热热喊了几声好嫂子,引骊珠到花下,把她手指从狗嘴里拽出来。“昨儿说的好好儿的,不跟郡主提这事儿,你怎么又忘了?”骊珠不明白,攀着花枝反问。“可我们明明答应了六哥!不然,他哪舍得把阿大、阿二给我们?”“诶呀——”琴熏扶额。妹妹一团孩气,硬是说不通,她才跟瑶娘聊的痛快,多饮了两口酒,还没压下饭食就追出来,这会子上头了,一阵阵的发晕。“六哥成心给三哥找不痛快,拿你过桥呢!什么他从小养到大的爱物儿?尽是胡扯!你要信了他,也是个吃男人亏的糊涂蛋。”这下骊珠不高兴了。琴熏也就十三岁,还没李子树高,就约人赏月,怎么好意思笑话别人?撒开手放阿大落了地,往它小屁股上踢了脚。“哼,也不知是谁明里暗里夸六哥俊俏,可惜是本家儿。”两人瘪着嘴赌气,一前一后走着,阿大缠人,跟着脚步转来转去,风愈发烫了,脖子上腻腻的起汗,走上一程,骊珠软团团靠过来。“我就喜欢黑爪儿,阿喃阿喃,明明是人的名字,怎么好给它用呢?要归我养了,就叫黑爪儿。”琴熏因与小六岁的妹妹认真吵起来,脸上也无光,见她让步了,趁势掏出帕子给她扇风,细细说给她听。“六哥又精又坏,真让他如了愿,转头就把你卖了,阿大阿二也留不住。”——六哥真有那么可恶?骊珠不信。可是回头细想,全家上下,好像是没一个人喜欢他,连三哥宽厚善性,对他也有点防备,沉吟好半晌,还是请教姐姐。“那怎么办?”琴熏成竹在胸,“你要非它不可,我来想个主意。”骊珠不解,“你想干什么?”琴熏卖关子,闹得骊珠问了几遍才道。“三哥回来了,我瞧六哥也要来,等他来时,我先敲敲他的竹杠。”那头瑟瑟坐回席上剥栗子吃,武崇训讪讪寻了来。“十一月很好。”拿婚期说话,并不敢提旁的,尤其是才听说的那件怪事,被太孙问到脸上,明明是瑟瑟坑他,却只能顶雷。瑟瑟波澜不惊的样子,耷拉着眼皮,一本正经论公事。“我也觉得好,可二哥出来了,你要想婚事快办,就别在他面前点眼。”没头没尾,说的武崇训糊涂了。“太孙问我封地上物产如何,百姓可安居乐业,郡望谁家……我没得空儿慢慢回他,预备今晚照折子样式起一封文告。”瑟瑟嗔怪地瞪他一眼。“我就知道,你们说了半天,鸡同鸭讲,全是废话。”便拿黄门的话来问他。“哪来的什么十八岁小寡妇?污了我的耳朵!”提着根象牙筷子,审犯人似地笃笃敲他大拇指。武崇训吃痛,往后一缩,“诶——郡主轻些。”简直不能置信,他娇滴滴的小娘子,还会严刑拷打,“你审我?”“我如何审不得你,你还敢躲?”瑟瑟板着脸,拽他那只红通通的手回来。“来日堂上问罪,表哥也只管求饶么?我听说那些绿林好汉,挨板子要大声叫好,叫郎官打重些,才有江湖上的好名声。”说完又是狠狠一下,打在小指头尖梢的关节上,更痛了。武崇训无可奈何,原来瑟瑟还不知道外头传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