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爬上床去,“一会儿便好,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就当一起洗了个澡。”那人将手往后收了收,盯着他看了几圈,“这是针对我的魂钉,金丹受不住的。”“我不是金丹。”容诺一怔,“你不是金丹?”“不是——”苏子沐一时语噎,“你为何现在还要装作不认识我?”他到底是什么修为,这人应当再清楚不过。容诺斩钉截铁地说:“我此前从未见过你。”苏子沐:“…………”他盯了容诺一圈,“好好好,我们从来没见过。”捉不到手腕,他便换了个目标,抓向容诺露出来的皓白脚腕,惊得这人将腿往后猛地一缩,“放肆!”“公子。”门外声音颇为急切,“你还好吗?”容诺望了眼他,换上平稳的声气回复那人:“没事。”苏子沐牺牲自我做好事反倒被人吼,心里不太舒服没来由地想较劲:“长这么大,还真没在意过‘放肆’两个字怎么写,别动。”他们争来夺去,又怕弄出大动静引来其他人,放不开手脚,而容诺被剧痛折磨这么久,早已经脱力,苏子沐最终如愿以偿,痛得缩成一团。要不是还想保留几分薄面,他都想靠打滚来减缓疼痛。这还只是一半魂钉,另一半不知什么原因,沉积在容诺的神魂上取不走。他不得不佩服那人的忍耐力,作为元婴神魂,先前居然还能那么平淡地说话,而自己这个化神因为一半的魂钉都痛得快要崩溃。“你——”容诺轻叹,“怎么样?”“没事。”苏子沐连忙背过身去,免得自己吃痛的神情被人瞧见,闹笑话。没过一会儿,一只手捞上他的肩膀,说:“我带你去戒律堂。”苏子沐浑身痛得已经快控制不住颤抖,他往床边挪了挪避开那人的手,咬牙吐出几个字:“去那儿干什么?”“这是元婴魂钉,再这样下去你的神魂恐会受损。”听容诺这话的意思似可以帮他解决掉体内魂钉,能不那么痛,他高兴地迫不及待想飞去戒律堂,而后一想又觉得不对。他转过身望着这人,“你方才不是说戒律堂没办法的么?”空气静默一瞬。容诺说:“三长老应当有解决之法。”三长老是人不是死物不好把控。苏子沐迟疑道:“他会帮忙?”让长老徇私舞弊,估计有些难度。对方道:“这是针对我的刑罚,本应与你无关。”苏子沐闻言眉心止不住地抽了两下,搁这儿半天是要把他好不容易抢过来的魂钉又还回去,他才不稀罕三长老来帮这个忙。不过……他问:“三长老能将你体内的魂钉渡给我么?我替你受。”容诺盯着他不作声,气氛安静并逐渐尬尴。苏子沐不禁觉得,眼前这人似乎在说一半他都痛成这个熊样,全部魂钉定然承受不起,当即道:“我是怕疼了些,但好歹是化神后期,痛起来比你要轻得多。”“化神?”又来?神魂的剧痛让他无力去解释,他抬手掐了个诀,在房间内布下结界后,释放出化神后期的威压。“化神……”容诺满眼的不可置信,“你骨龄不过十九…平清大陆从未听说过出了个这等天才。”苏子沐同样不可置信,一瞬间都忘了疼痛,结合此前种种,他问:“你不会从悬崖上摔下来,把脑子摔坏了吧?”“悬崖?”“北域雪雾林,我们一起掉下来的。”“在下从未去过北域。”容诺道,“阁下大抵认错了人。”“阁下我绝不会认错。”苏子沐刚反驳完,心中忽然一喜。失忆好啊。失忆便不记得他是妖,不记得那次屠杀,而这具身体特殊,容诺绝对察觉不出他并非人族。还有以前的事,岂不是他想怎么胡诌就怎么胡诌?他暗中酝酿情绪,当眼睛发热泛起水雾时抬起头委屈地控诉:“始乱终弃也就算了,居然还把我给忘了。”此刻,来自魂钉直达灵魂的疼痛将他的“心痛”和“哀伤”衬托得淋漓尽致。容诺僵在原地,半晌后道:“阁下、大抵弄错了,我从未去过北域,容家男儿的道侣也只会是女修,绝不会做出越矩之事。”苏子沐满脸失落:“你说过,我也知晓,但你也说过不在意我是男人的。”他将两人如何相识相知添油加醋说了一遍,着重说了两人如何生死相依,互通心意。他探向自己灵府翻找容诺当时给的名帖,上面写着“有求必应”类的话,足以证明他“所言非虚”,但翻了个遍也没找着。震惊之余,他缓缓视向容诺:“你连名帖也拿走了?”“名帖?”容诺又是一怔。“我和令牌搁一起放在灵府内的。”苏子沐极力压下想往上翘的嘴角,状似哀伤:“说什么神魂不能碰,你找东西的时候只怕将我的神魂碰了个遍。”容诺瞳孔地震,在这人开口之际,苏子沐一把拉过被子将自己裹住,状似不想听其解释,实则在被窝里心神荡漾都荡到了天际。看来他对自己的认知还不够,没想到已经对容诺容忍到了这种程度,潜意识里都能任由这人进入灵府。片刻,身后之人郑重其事道:“在下真的从未去过北域,也从未见过阁下。”听到这话他不再反驳,像在赌气一般,“嗯,从未见过。”房间陷入沉寂。又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子沐再也分不出精力去想其他,有种世界即将要破裂消失的错觉。说是万蚁撕咬不太准确,更像是淹没在鼠群里,被暴力撕碎吞食,每一口都痛得清晰无比。用这来警醒弟子,真的不怕弟子生出心魔吗?“你得去戒律堂。”容诺声音落在耳边,略为急切,“再这样下去恐会伤及神魂。”苏子沐所有精力都用来抵抗剧痛,接近崩溃边缘,那突如其来的声音宛如在火上浇油。“闭嘴!”刹那间屋内静得能听见他们的呼吸声。身后的人离远了些,解释说:“你对疼痛的承受能力太弱,纵使是化神境界,一半的元婴魂钉也可能会伤到神魂。”这时苏子沐也醒了神,他忍着痛,伸出胳膊扯了扯容诺衣摆,“对不起,方才我不是故意吼你的。”那人正靠坐在墙根,视线从衣摆处移至他的脸上,“不碍事。”见容诺神色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他忍不住地问:“不疼吗?”“还好。”苏子沐默了默,有气无力道:“我也还好。”容诺望着他没答话,他便背过脸去也不再开口。到了丑时,总算是熬到头。苏子沐死鱼一样挺尸在床上,瞟向靠在墙根的容诺,这人大半个时辰都没换过姿势,跟个雕塑似的。他盯着盯着,眼皮不自觉地开始打架,也没管这是什么地方就睡了过去。他睡得并不安稳。傍晚,一场大火正疯狂吞噬着周遭一切,将整个青山派笼罩其中,火光染红了半边天。一群黑衣人分散其中,正在搜寻着什么。血腥气浓重,苏子沐欲冲进大火寻找他师父和师兄,身体却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他奋力挣扎想获得自由,下一秒却从床上陡然坐起。外头天已经大亮,他额间冷汗津津,他这辈子是跟大火烧山过不去了么?…………魂钉发作起来十分要命。第二晚,苏子沐独自一人在自己房间,无需再顾及脸面,痛起来就敞开地滚,有隔音阵,偶尔喊大声些也没事。子时过半,等他再次翻过身,看见床边立着个人,差点儿没背过气去。“大半夜的,您、来这儿做什么?”苏子沐躺在床上,拿手背遮住眼睛,只觉得没脸见人了。容诺缄默一瞬,“怕痛并不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