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前被人这样对待过?”骊欢转过脸,冷冷嘲笑。
楚慕漆眸中幽光辗转,端量她道:“我若说有,初初你会心疼我吗?”
“不会,你这么能活,小时候一个人孤零零被赶出皇宫都没死掉,要旁人心疼做什么?”骊欢声音愈发冷凝,深重的怨气活像一把把毒镖甩进楚慕心口,顷刻间心尖那片柔软的地带鲜血淋漓。
楚慕指尖轻微颤抖,见骊欢又埋首于织机上,便收回手掌专心看她穿针引线。
骊欢收敛情绪,稍稍弯下腰,长发如瀑自背脊倾泻而下,认真的模样别有几分沉静之美。
姣好的面庞在夜明珠暖光映照下,越发莹润白皙,扑闪的睫羽似蝶翼在眼睑下打落一排阴影,鼻梁秀挺,檀唇轻抿,衬得整个人含蓄又温软。
楚慕眸光渐趋柔和,一寸寸挪到她手下打出来的花样方才愣了愣神……他记得骊欢不擅刺绣的。
“初初,你这针法工整,是何……”
楚慕眉心轻蹙,未待问出口,骊欢又淡淡地堵回去:“有什么好讶异的。从将军府到太子府这么些年,我不也没认清过你的嘴脸吗?”
“……”
楚慕摩挲袖摆,再不知说什么好。
骊欢细指翻飞,在彩缎纹理上打了个结,无甚表情道:“你还是走罢,明日不是要上早朝吗,我不想看到你。”
楚慕目光微顿,略一琢磨,星眸忽而凝出一抹笑意,声音舒朗地凑近骊欢:“初初,你提上朝,我倒想起一桩事来。”
骊欢不理,他也不觉扫兴,拨了拨骊欢耳鬓的碎发道:“过两日便是大寒,各地州府要员得入京述职,我记得安州郡守是你阿嫂的父亲,是你那个宝贝侄子嫡亲的外祖父……”
骊欢织绣的动作倏地顿住,直起腰怔怔望向楚慕。
楚慕对上她水光希冀的杏眼儿,故意放缓声调,不紧不慢道:“可惜那位安大人年事颇高,且年前他便主动卸任,照规矩是没资格进京朝见的。”
“规矩都是你定的!”
骊欢睁大眼,咬牙切齿地急道。
*
大寒已过,京城阴鸷的天放晴数日。
各地州府的高官如楚慕所说一批批入宫朝觐,骊欢告知骊彻安郡守即将入宫的消息,小孩子难得欢喜,日日翘首盼着见到所剩无几的亲人。
骊欢见他开心,郁结的心绪多少跟着开阔一点。
可一连三五日过去,老人家总也不见进京。骊欢心中焦急,只当楚慕哄骗她,同楚慕交涉时没忍住又抽了楚慕两耳光。楚慕只得硬生生受了,派人催促襄州一行官员的行程。
终于这日晌午,楚慕亲自将老人家带进凤鸾宫。
头两年骊府灭门,骊彻的母亲跟着遭难,老人家因这场丧女之痛,身子一直不大利索。此程动身来京城又遇上风雪,途中耽搁许久,好在有一儿一女陪护入京,才侥幸没在路上病倒。
骊欢并未见过这位襄州郡守,但她与堂嫂一向关系亲厚,对这位面目慈蔼的长辈自然也是百般尊敬。甫一见面,瞧见老人家满脸沧桑的皱纹,她滚下热泪,俯身行了一记大礼。
楚慕就在一旁看着,安家几人赶紧诚惶诚恐地下跪还礼。老郡守动作踉踉跄跄,骊彻跑上前一把抱住他,他才没摔到地上。
“祖父祖父,彻儿好想您!”
“祖父,我爹娘死了,他们都被狗皇帝害死了……彻儿这两年在外头东躲西藏,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骊彻边说边哭,面颊黏糊糊地皱作一团。
老郡守颤抖地抚摸他的背脊,哑着嗓子连唤了好几声“孙儿不怕”,这才喘着气稳住心神,看一眼身后暗自抹泪的儿女。
一双儿女即刻上前,搀过骊彻,低声安抚小孩子激动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