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慕心绪几番轮转,紧绷的下颌和缓下来,放软声音道,“学业耽搁不得,派人送小公子回东篱院好好安置。”
槐序一颗心提到嗓眼儿,犹疑地看骊欢一眼,见骊欢安抚地拍拍骊彻的背脊,赶紧跑上前半哄半拽地牵走不情愿的小少年。
两扇殿门再度闭合,带起的风气裹挟着雨丝拂入殿堂,吹得灯烛晃动不安。
楚慕鬓发微扬,衣袂鼓荡;轻薄的雪锦袍衫若袅袅云霭,覆在瘦削笔挺的躯干上,衬得眉目愈发凌然出尘。
骊欢静静不做声,待他负手走近,毫无预兆地扬手一巴掌扇过去。
“啪嗒”一声,楚慕纹丝不动,玉面却细致地禁不住疼,于这蓄力一击下浮现五根殷红的手指印。
左右木已成舟,楚慕听到了彻儿同她的对话,她也没必要再同楚慕扮演恩爱如初的戏码了。
骊欢睫羽闪着细微的碎珠儿,冷笑地昂视着挨打的男人:“皇上唱戏的功夫怎地倒退了,你该诧异地捂住脸,问我何故突然打你才是!”
楚慕眸瞳微动,俊脸上的脉脉温情破碎一角,抿唇道:“初初,你知道我不是故意骗你。你我之间已有龃龉,我不想你因为一桩小时候的破事负气离开我。”
“所以你就骗我?”
骊欢扫视男人真挚到几近委屈的嘴脸,流畅的下颌还残留着一抹煞白的面粉痕迹。
想到他在御厨房笨拙地擀面切菜的身影,骊欢胸膛起伏不定,倏而失笑出声,“楚慕,你不觉得自己恶心吗?!”
“你搭着这个戏台,演得这样深情款款的男角儿,你觉得我该荣幸是吗?纵然你杀了我全家、欺我骗我,但你还是把我当做金丝雀哄着惯着,至今没有丢弃我!”
楚慕无懈可击的神情随她低颤的嗓音一寸寸龟裂,喉头似哽了一团棉絮,喃喃起唇时,骊欢细嫩的手掌狠狠压住他的心口:“楚慕,你戳戳你自己的良心,你是会爱人的人吗?”
“你不是!你是个畜生。”
长久的情绪压抑,骊欢滚下热泪,两腮鼓起异样的红晕,阖动的唇瓣却血色稀薄:“你自私自利,手段卑劣下贱,你只会爱你自己!我只恨我少时眼瞎,为何要将你这种恶鬼招回骊府。”
“……”
楚慕袖下指节微颤,任由她骂着。
近日和睦似一场虚幻的镜花水月被仇恨一刀割裂,面前女子露出最纯然的面目,毫不掩饰对他的恶意,龇着獠牙,恨不得咬得他血肉横飞。
楚慕只觉悲哀,心头万蚁啃噬,躁动着泉涌般的不安与无奈。不论他如何修补,他与她兜兜转转,终究转回原点。
哦不对,除却那场无可挽回的仇恨,他们之间还丢了少时的羁绊。骊欢爱慕他概因识错了人,而今他的谎话被戳穿,她心里那个人还能是他么?
剧烈的不安涌动而上,万箭攒心。
楚慕眉骨微沉,温润如月的神采再度龟裂一角,隐隐露出面具下野狼般乖戾阴冷的怀疑目光。
风雨飒飒,雷电惊鸣。
一道刺目白光忽地劈过天地,殿宇四周短暂亮了一瞬,纱幔飘曳,镂花窗子登时将两人对峙的身影拉得斜长。
楚慕喉结滚了滚,于爆响中稳住心神,又是一副乖乖挨骂的模样。
“……初初,我知你怨我,你打我骂我我都认,但我做的一切真的只为了我们好好在一起,我不想你我之间只有仇恨。”
他小心地抬手为骊欢拭泪,指腹尚未触到骊欢面颊,便被狠狠拂开。
“滚开,不要碰我!”
骊欢声音沉如冷玉,对上楚慕的虚伪从容,只觉恼火不堪。
她微微昂起的水杏眸倒映楚慕清白的身影,溢满嫌恶,像迫不得已看着一团脏东西:“我求求你别恶心我了!你又想耍什么把戏?我已经知道真相,你还能捏造什么过往来辖制我?”
“把我一辈子困死在这里,去杀掉裕王、杀光平荆的百姓,不是更直接?!”
语调愈说愈讥讽,楚慕如当头挨了一记闷棍,望着女子刺猬般竖满尖刺的娇小身躯,极力维持的心平气和终究不堪重负。
“裕王?”楚慕眸光逡巡一圈,哑声试探,“你如此动气,是因我骗你,还是因骊家血仇,还是……为裕王叫屈?”
“……”骊欢杏眸盈泪,稍微缄默半息,足以惹得楚慕彻底剥离面具。
男人苍俊的眉目笼入一片幽深的阴翳,僵冷至极,唇畔缓慢牵起的笑容显得从容又吊诡:“骊初初,韩家那猴年马月的破事,你还真记心上了?”
“你别忘记,楚谚背着你连儿子都生了,你以为他这些年能有多在意你?把你捧在心尖当月亮供着?”
骊欢自然明白他话中何意,几乎不必酝酿,顺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