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俪不给他面子,他为甚要顾忌洛俪。
反正,他又不是洛家人。
“三姑娘的好兄长,有洛大爷、洛二爷,与我何干?二哥装好兄长就成。”
洛征气急,怒骂一声“不可理喻!”扭头就走。
铁建树也觉得洛修闹得不像话,哪有当妹妹面去那种地方的,就说他也去过花楼喝花酒,可顾忌身份,在自家妹妹面前,那是做足了好哥哥的样子。易地而处,如果有其他兄长在铁彩衣面前不顾身份,铁建树也会气恼。
当天夜里二更时分,船抵达扬州码头,铁建树令人将船停靠码头,停了半炷香时间,一是补充食材、饮水,二是再采买了些果子、点心。
洛征拦在甲板上:“怀青,你好歹顾忌一下自己的身份与体面。”
洛修莞尔一笑,“二哥,要么我自己去玩,要么你陪我一道?”
洛征愤然拂袖,“好自为之罢。”
洛修领着铜柱等一行四个人下了铁家大船。
洛俪披着外套,立在船窗前,静默地看着洛征与洛修。
素绢立在后面,轻声道:“姑娘离家后,三爷就跟变了一个人,也不好好读书了,就是进入琼林书院,也是走了大老爷的门道免试入学。柳姨娘想着他许是成了亲,就能好好读书,谁知道还是镇日的玩闹。三奶奶的嫁妆虽不及二奶奶,可杨家也是陪了近三万两银子的好东西,他时不时逼着三奶奶拿银子给他应酬,若是三奶奶多说几句,他就要发脾气。”
洛修变了。
就如曾经的洛佼,在得晓真相之后,不再有快乐,脸上也没了笑颜,最后为了报恩,在孝义之间亲手毒杀她的亲娘李妈妈,上演了一出人间悲剧。
洛佼(李娇)的离开,是为了报恩,也有逃避亲手杀害李妈妈痛苦的因素,但更多的则是为了给李氏满门报仇。
洛俪觉得,洛修的改变,定与他的身世真相有关。
洛俪因习武之故,听力好,自然也听到洛征是因何故下船。她不由得长长地倒吸一口寒气,“时辰不早,歇下吧。”
想到前世,顺天府洛府男丁的结局:洛瑞因身中慢性夹竹桃粉,郁郁而终;洛廉突发恶疾,瘫痪在床,只怕这瘫也是一种毒;洛径在街上采买时,被受惊的马踏断腿骨成了瘸子;洛征在云游西域至阳关时,埋尸他乡;洛徘因屡考童试不过,被洛康送到军营磨练,然新军训练出了意外,洛徘的右臂被毁,亦落下了残疾;洛康陪吴氏去寺里敬香,途遇匪贼,伤重页亡。
洛修,她曾以为是洛家的子孙,今生再来才知道他与洛家没有半分的关系,原是名门萧家幸存的骨血,得洛家收养,苟延残喘。他后来莫名地离家出走,一去数载,再未回来过。
洛俪知结局,却不晓其间过程与原由。
迷迷糊糊间进入梦乡,她已回到洛府,她立在睦元堂院子里,听到苏氏似刻意抑制,又似尽情发泄的哭声,“我的天,这是怎了啊?我洛家一心向善,为什么会落到如此下场,大老爷瘫了,书勤也被马踏断了腿骨……”
这哭音回荡空中,道不出的让人肝肠寸断。
她在梦里,回到了前世的洛府。
洛俪寻声而行,苏氏坐在榻前,对着已然瘫痪在床的洛廉泪流满面,洛廉的眸子闪了又闪,嘴唇蠕动,用尽力气,断继续续地道:“是……是他们。”
苏氏止住哭啼,“大老爷,你说什么?”
“柳……柳氏。”
“柳氏,哪个柳氏?”
“萧……萧柳氏。”洛廉眸子里掠过一道阴狠的杀气。
苏氏不解地道:“书勤腿骨被马踏断,你说是萧柳氏做的?”她摇了摇头,“怀青走了,她对我们洛家有怨言,可若不是洛家,他们母子三人早就尸骨无存。依丫头能体面出阁,就连她的嫁妆还是我们洛家预备的。修小子能读书识字,是他自己承不住真相打击要离家出走,与我们又有何关系?”
洛廉长叹一声,闭上眼睛,神色里难掩心痛,“怀青……在扬州,因女票赌欠下巨资,萧柳氏……寻到他,若要……抵销巨资……就得……毁……掉洛家男丁……”
藏在洛家的细作,给洛瑞下慢性毒药的人,莫非就是柳姨娘?
她怎么敢?
就如苏氏所言,洛家对他们母女有着厚恩。
苏氏摇头:“不,大老爷,你一定弄错了,柳氏怎么会害洛家人。”
洛廉眸光一敛,带着狠绝,“柳氏……母子三人,是你……带回家的,我不怪你,可我……瘫痪,就是她……给我……下的毒。”
苏氏一扭头,“我明日就去姑苏柳家,我要问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害你。”
“她……被窦氏……拿住短处……她为救……儿女……什么事……干不出。”
为救儿女,就可以害了养了他们十几年的洛家。
苏氏恨难发泄:“贱人,那个贱人!当年柳家怕惹祸上身,不敢收留他们母子,是我看在自幼相识的情分收留她,她竟这般害大老爷,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洛廉面含讥讽,阖上双眸,除了嘴还能说几句话,浑身不能动弹,两行清泪从他的眼角静默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