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晃荡着垂在半空的双脚,一手拿着啤酒,一手撑在地面上,抬头仰望星空。双眼搜寻了半天,不禁嫌弃地撇撇嘴,曼金的夜空真没劲,一颗星星都没有,深沉得像一个钢铁的外壳。人们在这个钢铁外壳里行走着,生活着,同样,被束缚着。
他喝一口啤酒,渐渐把目光移到身边的人身上。夏佐也仰着头,似乎在夜空中寻找着什么,他的眼里有清辉流淌,一种静谧的氛围悄悄流淌着。他就好像生而在黑暗里,与黑夜融合得分毫不差。他忽然闭上了眼,长而卷翘的睫毛清晰地呈现在秦尧的面前。这整个画面就像是一副静止的画,只有夏佐那扎成马尾的长长黑发在夜空里自在飞舞。
他睁开眼时,忽然这样说:&ldo;我的家乡有一片很漂亮的星空。&rdo;
&ldo;五颗星?五颗星不是跟这里一样……&rdo;秦尧下意识说着,说道一半却又忽然意识到什么,诧异道:&ldo;你是说你真正的家乡?哪里?&rdo;
&ldo;不记得了。&rdo;夏佐眨了眨眼,&ldo;也许就是因为什么都不记得了,才会觉得那片星空特别的漂亮。&rdo;
&ldo;你们……是几岁被假面会收养的?&rdo;秦尧试探地问,也不指望这性格阴晴不定的夏佐会一五一十地回答他的问题。却没想到夏佐这次回答地很干脆,
&ldo;七岁,夏维八岁。&rdo;夏佐忽而笑了,身子挨近秦尧,&ldo;上次看见资料,你七岁的时候……好像整天都在寻思着怎么突破你家的防卫翻墙出去干坏事?&rdo;
&ldo;靠……你怎么知道。&rdo;秦尧翻个白眼。心里却陡然生出一股酸痛的感觉来,七八岁的时候父母双亡,双双被送往假面会的他们会面临什么样的对待?七八岁,应该已经可以记事。可是究竟是怎么样的遭遇,能让他连家乡的名字,连父母的样貌都忘记,徒然记得那一片璀璨星空。
&ldo;我知道的东西一向很多。&rdo;夏佐却笑得很轻松,看起来轻松且愉悦。
秦尧忽然记起来,以前在夏维那里看过一篇文章,里面说,无论多么亲密的人,都像是在黑暗里并肩行走的陌生人。有些秘密,是永远不能被挖掘的痛处。我们所看见的他人,未必是真实的。
正如此刻的夏佐。
秦尧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那个优盘,伸手递向夏佐,&ldo;哝,这是你哥留给你的。&rdo;
夏佐见了,眉梢一挑,似是饶有趣味的样子,&ldo;这就是那段解码程序?&rdo;
&ldo;你知道?&rdo;秦尧一惊。
&ldo;我说过了,我知道的东西很多。&rdo;夏佐邪邪一笑,两根手指夹过优盘,放在眼前看了看,而后在秦尧惊诧的目光中,指尖一甩,干脆利落地将它抛了出去……了出去……出去……去……
优盘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迅速消失在忙忙的夜色中。秦尧惊诧地站了起来,回头怒道:&ldo;你这是干什么?!怎么可以把它扔了!&rdo;
&ldo;扔了又怎样?&rdo;夏佐双手后撑,仰头看着秦尧,&ldo;既然是夏维留给我的,我就随便处置咯。&rdo;
&ldo;你!&rdo;秦尧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夏维为了追求自由,为了他,费了那么大的劲,才搞出来的解码程序,他怎么能说扔就扔!而正当秦尧怒火蹭蹭蹭上涌的时候,楼下拉响的警报声刺破夜空,尤里尔的尸体被人发现了。
可比起眼前的事情来,秦尧没空管这个。他认真地盯着夏佐,问道:&ldo;你为什么要这么做?&rdo;
夏佐听到警报声,看到天上终于到来的飞行机,站起身来,走过秦尧时,脚步顿了一下,说道:&ldo;你不明白吗,秦尧。你们所谓的自由,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与其自由的行尸走肉一样地活着,我宁愿在黑暗里做我想要做的事,然后去死。&rdo;
&ldo;老子管你有什么另类的人生志向!夏维交代的事情,我已经替他做了。你要做什么决定,我也不能阻拦。但是在你死之前,难道你不该把末城的事情告诉我吗?&rdo;就在夏佐错身而过时,秦尧挡住了他的去路,&ldo;夏佐,你究竟想玩我到什么时候?&rdo;
&ldo;小秦尧,不要着急,你很快‐‐就会知道了。&rdo;夏佐嗓音魅惑,而那扫过秦尧的眼神,是掌握一切的眼神。
飞行机顺利降落,而整个总统府依旧乱做了一片,一时间灯火大量,脚步声四起。夏佐绕过秦尧,走得不急不缓,从容不迫,那段慌乱的乐章便成了他最好的背景。
秦尧看着他的背影,怔怔的,脑海中却又再次浮现出许末城的身影来。如果这时陪在他身边的是他,那该有多好。
&ldo;团长!快过来啊!要来不及了!&rdo;飞行车处,传来叫喊声,秦尧摇摇头,把该想的不该想的都暂时抛诸脑后,快步朝着那边走过去。
今夜的曼金,注定不眠,而又有多少人,将在这个灯火通明的舞台上粉墨登场呢?
与此同时,星际海南部,某中立国的一座废弃矿场内,一个大约只有六七岁的小男孩吃力地拿着一根大铁棍,像一只牙还没长齐的野兽一般,愤怒地盯着眼前那个穿着黑色大衣的青年。
&ldo;你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打死你了!&rdo;他殊不知自己稚嫩的嗓音完全给别人带不来什么威胁,仍旧喊着,就像是被逼到绝境后,发出了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