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合么?
心下苦笑,重新闭上眼睛,独自咽下无法对人诉说的苦中。
只是任她舔舐伤口的时间不多。沈大夫不知何时走了,有人在屏风后的外间禀告道:“二爷,若二少夫人醒了,请您和二少夫人一起去下正院。”
这话,是正院来人了。
魏康对正院的人一贯态度冷淡,此时亦如,只听他漠然道:“告诉夫人,二少夫人身体有恙,不能再受刺激,我一会儿再去即可!”
来人显然为难,“这……可是夫人说……”
“退下!”不等来人说话,魏康断然喝退。
来人想是无计可施,只能唯唯诺诺的领话道:“是……老,老奴告退。”
一时来人退出屋子,魏康的脚步声转入里间,沉声吩咐道:“照顾好少夫人,无需告诉她我去哪了。”
“二爷,等一下。”想到腹中的孩子,孔颜不等英子她们应声,她已坐起撩开床幔,定定的望魏康道:“妾身已经醒了,可以和二爷一起去。”
今日黑得早,又要为孔颜延医看脉,屋子里早是掌了灯。
室内灯火煌煌,一切纤毫毕现。
看着孔颜苍白着一张脸,大汗涔涔的虚弱样子,魏康皱了皱眉。道:“你身子不好,多是休息,此事有我即可。”
魏府不是无争无斗的茅坪庵,她也不再是不知愁滋味的衍圣公府三房嫡出大小姐。若连府中一些流言都不能应对,她如何堪为一个母亲,如何去应对极有可能是重生而来的蒋墨之?
想到蒋墨之可能也有重生的际遇,即使已做了最坏的准备,孔颜依旧忍不住心头一颤。她深深地吸口气,不愿退让道:“二爷,您以后出兵打仗的时候怕是不少,有什么事总不可能都让您为妾身解决。”说着低头一下一下地抚着微凸的小腹,目光温柔,心里却随着轻抚一分分地坚定下来。
就算蒋墨之与她一样有重生的际遇。更甚者冲着她来,但今生她已并非被家族弃于茅坪庵山上的孤女,她依旧还是家族中的女子,还有夫有子,蒋墨之就算想报当初让他坠崖之仇。也没那么容易!
孔颜的心思柔缓而又坚定,用最柔和的语声对魏康道:“二爷忘了妾身即将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在您不在府中的时候,他需要我这个母亲保护。”
烛光柔和明亮,孔颜美丽矜傲——此情此境那样的像,却又那样的截然不同——魏康目光微暗,只一瞬不瞬地盯着孔颜溢满柔情的水眸。想到孔颜对腹中的孩子百般在意,他心下一默,却也应允道:“好,你先梳洗,我在外间等你。”说罢,绕过屏风。走到外间的炕上坐下。
见魏康到外间等候,孔颜让英子扶她起来,坐到梳妆台前。
黄铜镜面,映照出一张憔悴的面庞。
孔颜从妆台上拿起一个碧琉璃盏儿揭开,以指尖蘸上往唇上一抹。微白的唇色立时红如血,让人难以忽视。
孔颜朱唇微勾,抿出一抹从未有过的凌厉,轻声道:“别让二爷久等了,就随便挽歌牡丹髻,掐一只大红芍药戴上就是。”
闻言,英子为孔颜散发丝的手一顿,瞥了一眼魏康映在屏风上的身影,附耳小声道:“少夫人,芍药绢花可成?”
绢花?
孔颜一愣,继而明白过来。
时人爱花,京人犹甚。
其京师风俗,入冬以地窖养花。即掘坑堑以窖之,盖入冬土中气暖,其所养花木,借土气火气相伴供养。
是以,到了数九隆冬之天,山茶、茉莉、蕙兰之类的花种,皆可供她用铜丝编织成如半环,或缀成圆环,用来在髻边斜插或襟前点缀;又以芍药、海棠、碧桃等大朵花等,取其中鲜艳又绽放的花苞,戴在富贵高髻之中,不但芳香四溢,亦颜色新妍,是她冬日最喜欢的发饰。只是凉州冬日酷寒,她又初来驾到,府中根本无可供她供养窖花之所。于是,自入冬闲来无事之时,英子她们便绫绢、通花、蜡瓣等做出各色花式用于佩戴。如今时近年关,像做成老虎花、长生花、元宝花等吉利的瑞祥之物佩戴,倒也算是应景。
看着戴在发髻上的芍药绢花,孔颜微微一笑,其实并不比真的芍药差多少——
她真的应该习惯,她不再是养在深闺的娇小姐,而是河西边关节度使的儿媳妇;她也不再是茅坪庵山上无拘束的富家女,而是一个担负保护孩子的母亲。
心念及至,梳妆也毕,罩上一件正红撒金水袖长袍,再挽上一条玫瑰金的长帔,她缓步走出里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