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眸子里总是氤氲着薄雾,带着江南烟雨的柔和,看人总是显得认真。
好像鬼怪不论,在他那里都值得善待。
然而就是这么一双眼,如今往外冒着阵阵鬼气。
那些深浅不一的黑色晕开了他眼尾,给这张脸添上了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容栎弓着背,撑在桌上的手绷得骨节线条凌厉,长发垂落脸侧,衬得他的脸色愈发苍白。
时迩起身走近了他,手在空中迅速结阵,层层叠叠地将他罩在其中,防止他的鬼气外泄。
旁人对鬼气不敏感,至多只能通过鬼气找到邪祟藏身何处。
可容栎这身鬼气浓郁至此,姜枫先前领着人追过他,一旦察觉便会漏出端倪。
随着手中最后的阵法落下,时迩停在了他身边,声音压得很轻:“我能帮你吗?”
他的唇线抿得很紧,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唇角如今更是一片白。
容栎压着体内狂涌的鬼气,神智处在岌岌可危的边缘。
他似乎听见了她说话,又仿佛没有,眼尾的鬼气黑烟缭绕又缠绵。
垂在身边死死握着的手忽然被一片温暖包裹。
他艰难地眨了眨眼,偏过头垂着视线,便见一双手触上他紧握的拳,两只袖摆堆叠,藏着若隐若现的鬼气和灵蕴。
他像是行将溺毙的人,手里抓住了最后一丝气息。无边暗夜被撕开一角,露出一抹温暖的光。
他甚至未及深思,被她握住的手一翻,手指挣动,很轻柔地钻进了她的指缝。
而后缓缓收紧,好像终于握住了七百年暗无天日里,渴盼很久的暖意。
时迩察觉到他扣住了自己的手,视线从他脸上滑落,停在他们交缠的指间。
眉心很轻地蹙了一下,手指不自在动了动,又被他更紧地握住了。
不过随着鬼气愈发汹涌地从他身上传过来,她能感觉到他的状态似乎是好上不少。
抓着她的手也不再如最初那般,反而有些松松垮垮,带着些他平日里的懒散意味,只是到底也没彻底松开。
觅楚木着脸站在一边,兀自陷入了沉思。
他在反思自己先前对时迩说话还有隐瞒一事究竟做得对不对。
想半天,还是想不明白。
于是依旧蹲下身子一屁股坐在地上,两手抱着膝盖,从下往上仰着个脑袋,试图从容栎脸上找到答案。
容栎闭着眼,却觉有视线盯着他,眼睫很轻地颤动,慢慢睁开了眸子。
就看见了那个小鬼一本正经地看看他,又看看时迩,还看看他们握在一起的手。
然后大小两只邪祟就开始大眼瞪小眼,谁也没说话,不过气氛倒莫名轻松了一些。
容栎眸光微转,余光里,时迩表情淡漠地盯着他抓着她的手。
她分明很冷淡,可手里的灵蕴就没停过。
他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一黑一红的袖摆混在一处,隐约能见一截皓腕还有细长的指。
他这才想起自己刚刚神志不清干了什么糊涂事——仗着自己脑子不清醒,就这么不清不白地抓着人姑娘的手。
耳根莫名发热,虽也不明显,但总是觉得异样。
他另一只手很轻地搭上她的手腕,握着她的手往外拉:“时迩。”
时迩不明所以地抬眼,可那人叫她,却又错开视线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