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宴觑见黎止的脸色,又见对方半晌没有开口,犹豫了下才道:“那…明日见?”七夕栖云河形似玉带,自城东穿过,正好流经七处街口。横跨栖云河的石桥建在最后一处,落成后取名“鹊尾桥”,桥畔有一棵常青松,据说是城主机缘巧合所得,用灵力维系栽在这里,有缘分相结之意。刚至日暮时分,街上的人就已经多了起来。卖首饰的阿婆坐在摊位后面,笑眯眯看着来往的行人。一旁的面摊老板脖子上系着的汗巾已经湿透,正弯腰搅着面汤锅。时不时有小贩的吆喝声传来。年幼的孩童你追我逐,自人群中匆匆跑过。偶尔不小心撞到了簪花罗裙的姑娘,只需要扬起小脑袋认个错,再说两句好听话,便能收获一串银铃一般的笑声。“师兄觉得他们会挑今晚动手?”唐希走在黎止身边,见后者饶有兴致的从小摊上拿起一只狐狸面具。“不一定。”黎止给自己戴上面具,转头去看铜镜。身形高挑的姑娘路过唐希,不着痕迹的在他怀里落了只手帕。唐希手里已经有两只了,有些抱歉地朝人笑了笑:“那……”黎止又拿了只狼面具扣到唐希脸上,一起把钱付给老板,继而看着他笑:“来都来了,先过节。”这人似乎还想说什么,黎止抢先打断他:“走,先给你求姻缘去。”唐希表情变得有些意味不明,随后也笑了笑,紧接着快步凑到他身边:“那就先给师尊求吧。”胆子大了啊。黎止半笑不笑地睨了他一眼。在经历了多日的徒劳无获和昨晚的自我怀疑后,黎止终于想开了,反正什么妖修魔修这几日都再没作案,说不定人家都过七夕去了,那自己何必还跟劳工似的查。再说今日气氛太好,这还是他来这以后第一次感受节日氛围。黎止身形模样俱佳,素白色衣服绣着暗纹,使得整个人挺拔匀称,在人群中格外引人瞩目。他半勾着唇角,浑身上下都是那股慵懒又潇洒的劲儿,出门以后帕子接的怀里快揣不下了。他戴上面具,也是有意遮一遮。黎止心里盘算着,等会儿接着用贺长风的脸好了。就在他走后没多久,面具摊上又迎来了两位客人。黑衣墨发的男子最终挑了一只桃花妖的,示意给旁边的人:“你觉得这个怎么样?”这人面容俊朗,五官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翳:“师兄怎么都好看。”谢时宴察觉出他兴致不高,游玩的心思顿时了散了些,便又将面具放了回去。他想了想,还是试探性地问道:“怎么心事重重的?”话音落下,席洛延迟片刻才笑道:“哪有。”谢时宴顿了顿,没再继续下去,只道:“走吧。”他不是刨根问底的性格,见席洛这副样子自然也不会再多要求什么,只是心中也难免有些失落。夜色渐浓,远处的山成了黛青色,衬着人间灯火煌煌,风里都染了几分桂花糖的香甜。谢时宴跟随着人流往前走,路过桂花糖的摊位被香味勾住,瞬间有些挪不动步子。卖桂花糖的婶子在摊位后面笑道:“小郎君啊,来一份尝尝不啦?新做的糯米桂花糖,好吃的嘞!”谢时宴抿唇,一转头却发现不知何时席洛的人不见了。他唤了声“师弟”,站在来往的人群中左右张望,入目的却全是陌生的面孔。这样的场合里骤然与同伴走散,谢时宴面上不显,眼底还是流出一丝慌乱来。他在人流中倒退几步,一脚踩空,随后结结实实撞在另一个人胸膛上。谢时宴想起身道歉,却被身后的人扶着肩膀站稳,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一份桂花糖包好,麻烦您了。”“贺师兄?”谢时宴瞪大眼眸。黎止笑着把钱递给婶子:“怎么冒冒失失的?就你一个人?”心头蓦地涌上一种近乎于依赖的亲近来,谢时宴低声道:“我和席洛走散了。”黎止接过婶子糖塞进谢时宴手里:“这么巧,我也是。”他送了耸肩,“唐希那小子,喊我下来结果自己反倒没影了。”他这句说的不假,方才唐希不知道看到什么,一个转身人就没影了,生怕自己真去给他求姻缘似的。“诶,你能认出来我?”黎止现在虽然是贺长风的模样,面具却依旧牢牢戴在脸上。谢时宴无奈地笑了笑:“认人又不止按长相。”身形、气息还有独一无二的熟悉感,甚至没有缘由,靠得近了就知道。谢时宴今日依旧是鸦青色长衫,被街上一长串的蜜橙色的纸花灯映得肌肤更加莹白如玉。两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相对站了片刻,目光所及的范围只有彼此是静止的。黎止只觉得自己心里莫名被填满似的,软得异常。“先尝尝好不好吃。”话一出口,声音好像都变得柔和起来。谢时宴低下头,剥开了外面的油纸包。糯米桂花糖被做成了小动物的形状,模样很讨巧。谢时宴拿起一只放入口中,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黎止含笑:“怎么样?”谢时宴鼓着两腮点头。“不如一起走”五个字在舌尖滚了一圈,最终消散在黎止的唇畔:“咳,那就好。”于是没有人主动提,两人却很有默契地转身,一起随着人潮慢慢走。桂花糖的摊位已经在长街中段,即使步速很缓,不消多大一会儿也走到了栖云河边。油纸包里还剩下两块,谢时宴把它捧到了黎止跟前,眼眸晶晶亮亮,像只小鹿似的:“师兄尝尝吧,我吃不下了。”方才他提过一次,黎止看他吃得可爱就没要,现在剩下的两块刚好是一对做得栩栩如生的小鸳鸯。黎止这次没推脱,很爽快地挑了自己这边的一只。桂花糖很好吃,不知道那位婶子能不能去出云宗里拓展业务。黎止心里乱七八糟的念叨着,眼神却不自觉的朝旁边瞥。黎止在栖云河边终于见到了一直找不到影的锦乌,这货又把自己折腾成了很吸睛的浅蓝色,引得一众姑娘们新奇地停下看,见这鸟不怕人,便纷纷主动喂他吃食。黎止嫌弃地看了一会,谢时宴在一旁也笑了出来。卖河灯的摊子已经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黎止见状,便让谢时宴等在外面,自己趁人不注意,从缝隙间溜进去迅速买了两只出来。河灯是统一的样式,右上角挂着空白的纸笺。黎止问老板要了支笔,跟谢时宴一先一后写下了名字。河灯里被填上了小蜡烛,两只灯顺着水流远去,在夜幕下逐渐与星星点点的光融为一体。“许了什么愿?”黎止随后问。没想到谢时宴闻言后愣住了。黎止看他:“这不是要许愿的吗?”电视剧里都这么演啊,当然后半句他没说出来。谢时宴摇头:“是吗?我不知道。”他有些可惜,“已经漂远了。”黎止轻声道:“没关系,我替你许了。”时隔很多日,他又一次想起了原书里谢时宴魔修血脉暴露后的疯狂,以及仙魔一战后自己没有去翻的结局。希望你远离这些这些纷争。如果注定不能,至少结局里平安。黎止沉默片刻,今晚的氛围不适合这些。转而对上谢时宴后,他笑起来:“走,那边有个卖酒酿圆子的。”酒酿圆子里多半也掺了桂花汁液,黎止这回给自己和谢时宴各要了一碗。也不知这酒怎么样,反正圆子吃下去后,醉意也莫名就染上了几分。否则谢时宴耳尖怎么会变得那么红。黎止放下碗,见谢时宴还在埋头吃,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在这等我。”谢时宴看向他,眼里有些不解。黎止冲他笑:“放心,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