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副官,你爹也是被日本人杀的吗?”白项英摇头:“不……”“那是谁干的?他们为什么要害你爹?”“因为是不重要的人质,随手就杀了。”“人质……”霍今鸿愣了一下,“是土匪干的吗?”他知道人质若失了价值那就是死路一条,从前瞿金江做土匪时绑来的那些肉票,凡是家里出不起赎金或反复犹豫不来赎人的,没几天就会被处理掉。“他是个大人物,背后又有日本人撑腰,警察和法院都拿他没办法……”白项英避而不答,声音轻飘飘悬在嘴边像在自言自语,“政府因为要跟他谈条件免去了他的罪,包括杀人。”“杀人偿命!怎么可以就这么算了!?”“没有审判,没有坐牢,他答应了以后不再作恶,就因此得到奖赏。”“奖赏?”“很大的,别人想要都要不来的奖赏。”“我不明白……”霍今鸿怔怔地半张了嘴,“那你爹,你爹就这么白死了吗?”“没有人提起他的名字,没有人记得,他就在那天突然地死掉了……几天后我才收到噩耗。”一个人的噩耗,却是很多人的喜讯。瞿金江接受招安,虽然中途突然变脸绑架谈判员,但最终有惊无险达成和解。谈判员平安归来成了民众嘴里的英雄,瞿金江得到粮饷和番号,也答应今后不与政府为难。皆大欢喜,没人记得那一同被绑架最后死在瞿金江枪下的随行仆从。不值一提的小人物罢了,所以才被随手一枪杀鸡儆猴,因为不值一提,所以不会影响皆大欢喜。“你说得对……”白项英半倚半躺地斜卧在沙发上,脖子侧过来,偏琥珀色的瞳仁里映出霍今鸿的脸。少年屏息回望他,一瞬间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白项英很少这么直视他的眼睛说话,笑的时候目光停在别处,并不影响温柔。而此时此刻那双温柔的视线直直射过来,四目相接,仿佛在透过自己看什么别的东西。“我父亲,就这么白白死掉了。”18幸好他还不明白白项英从床头拿来没来得及喝的红酒,高脚酒杯里浅浅倒了四分之一,一口灌进嘴里。“哥哥……”霍今鸿贴近了从侧面轻轻搂住他,“哥哥,你还有家,司令是你的家人,我也是你的家人。”他不知道霍岩山跟白项英那样的关系算不算家人,如果太牵强的话,那至少自己可以给他当弟弟。本来是抗议上学的事的,刚刚还缠着对方哭闹一通,不知怎么的就成了安慰的那一方。“其实这很好。”他心想,“白副官和我是一样的人,他对我好,我也可以对他好。”霍今鸿想出的对他好的办法就是抱住他,除此以外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他嘴笨,说不出很有用的安慰的话。但肢体的触碰就简单很多,想说的,想表达的都可以像温度一样透过皮肤传达到对方身上。白项英任对方贴在自己胸侧。霍今鸿比刚来时大了一圈,但体型上还算少年,毛茸茸的脑袋很没礼数地将他的睡袍蹭出褶子,仿佛在用动作表达好感的动物。“想喝吗?”“什么?”“想不想喝酒?”白项英又倒了半杯酒。杯子只有一只,他转了个边把干净的那一侧递到对方跟前。霍今鸿坐起来,迟疑地看着眼前像血一样颜色的液体。“这是酒吗?”“红葡萄酒。”“我没有见过这样的酒。”霍今鸿嘴上嘟哝,手却飞快地伸出来接过杯子。贪婪的一大口,脸立刻皱成一团:“酸!不好喝。”白项英仿佛预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拿过杯子一口将剩余的酒喝完:“是么,我倒是觉得味道不错。”霍今鸿闻言立马改口:“嗯……其实也不难喝,就是跟以前喝的那些不一样。”“你会喝酒?”“喝过。”“大人用来解闷的东西,你一个小孩子喝什么?”“酒什么时候都能喝,开心了喝不开心也喝。”“小酒鬼。”霍今鸿忽然想起先前问白项英讨烟的时候对方也说“烟是大人用来消愁的东西,小孩子抽什么”。明明不是这样的,烟酒这种东西不都是想抽就抽,想喝就喝吗?从前瞿金江就是,心情好的时候抽大烟,脾气来了也抽大烟。但相同的烟和酒放在白项英身上,似乎真就成了消愁和解闷的东西。不,与其这么想还不如说他无论干什么都带着股忧愁和烦闷。“哥哥……你经常难过吗?”白项英侧过头,两指抹掉嘴角的残酒:“一直,都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