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最后,也觉得这些年轻人是得给他们找个出路的王五,只有叹息着凑点盘缠,亲自将这些小伙子送到了上海谭嗣同那里————他知道谭嗣同有门路将人带到朝鲜徐一凡那儿。恰巧碰见谭嗣同要动身,王五交出了自己看着长大的子弟,叹息着就离开了。自己一点小破事儿,照应不了这些家人般的孩子,还要麻烦自己兄弟,多丢人!谭嗣同再三挽留同行,这位大豪也只是一脸黯然的孤身离开。
如此这般,就是这几十个江湖汉子,站在徐一凡身边的原因了。
看着徐一凡目光转过来,陈德终于推开妹子,僵硬的走到徐一凡面前,扑通一声跪下,身后几十后生也哗啦啦的跪了下来:“徐大人,咱们投军来了!咱们都能打能熬能吃苦,我爹也说了,都是一家人,徐大人再不会不照应的,我就可以给徐大人当个牵马的!求大人收录!”
陈洛施恳求的目光也投了过来,小脸紧张兮兮的。徐一凡瞧着陈德,这些人怎么办?送去当兵,别人会骂不照应,怕是五哥心里也多少有些不高兴。论心说,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他敬重的人,非王五莫属!送去接受军官培训——他一直以来,挑选的军官都是有文化的,能很快接受近代军事教育的。造就这些江湖子弟,又得要多长时间?而且陈德当年那砂锅一样大的拳头,也很让他心理阴影了一阵子呢……
到了最后,徐一凡只是叹了一口气儿:“都起来吧!五哥的交代,我能不收么?都充作我的戈什哈,过年以后,接受军事训练!你们要想明白,我这里再不是享福,照应亲眷的地方,是要吃苦流血拼命的地方!想干的,留下,不想干的,奉送程仪,回转天津,咱们还是家人的情分!”
刷的一声,却是那个和徐一凡熟悉一些,也最活泼的四虎跳了起来:“谁不好好儿干谁是王八蛋!咱们都听说了徐大人和禁卫军的威名,咱们也是个顶个的汉子,有什么熬不了的?”
底下一片附和的声音,陈洛施差点又扑到了徐一凡怀里。大眼睛水汪汪的,满是情意。看得徐一凡心里一荡,回去之后看你怎么报答……他咳嗽一声,收敛心神,正看见章渝从门口转回来,当下笑道:“未入营,就还是我的家人子弟,一块儿过个热闹年!都找这位章管事安置一下去,缺什么,都问他要!”
章渝快步走过来,像是没有听到徐一凡的吩咐。一向沉稳得看不出表情脸上,也有一丝说不出来的神色。仔细分析起来,好像是紧张,还有一点急切。他朝徐一凡躬身一礼:“大人,韩中平韩老爷子和随员也已经到了门外,说是来为大人贺岁,等着大人接见。”
徐一凡一怔,这是过年还是赶集,怎么人平时找不着,说来都一块儿来?北地财神韩中平可是他另外一个离不得的人物,如果说朝鲜这点基业积攒起来,一半靠着南洋李家,一半就靠着这北地韩家的大盛魁!
两百万的启动资金,是韩中平垫付。一开始的财物商业物流人才,也是韩中平提供。招募小工,招募本土技师,陆路运输,采买物资,哪样少得了这位韩老爷子?要是单单论当初草原救他一次,提出并艹办发行钱票主意的情分,早就还得一干二净了。这韩老爷子还是跟一个活雷锋似的,源源不断的提供支持!所有他经手的事务,比如说招募小工新兵的运输费用就是全免,物资提供,只收一个成本价。那两百万垫付的启动资金,徐一凡装傻,他也不催。背后到底用着什么心思,徐一凡也猜测了好久,得出的结论总是模模糊糊。
……反正现在韩老爷子给他的只有好处,先瞧着呗。
听到韩老爷子到来,谭嗣同一笑,就领着会友的人去了。没有章渝,还有陈洛施这宪姨太太帮忙安置一切呢。内宅里面,谁不知道老爷宠这些女孩子到了骨子里面,谁敢不听她的吩咐?
就剩下徐一凡和章渝站在外院,大开中门,等着迎接韩老爷子一行。稍待一会儿,就看见一身皮裘,戴着风帽,很有点老态龙钟的韩老爷子在两个从人的搀扶下,笑吟吟的走进来,看着徐一凡站在那儿,还假模假势的甩开身边的从人要给他打千行礼。慌得徐一凡忙不迭的去扶他。
让这么个老爷子给你请安,要挨雷劈啊!
“韩老爷子,您这是玩儿哪一出?你给我请安,我要钻地里面了……横竖是过年,咱们叙辈分,叙他妈的官位,你也是捐的二品红顶子,算不明白了!怎么这么大老远的跑过来?”
韩老爷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只是不住抱拳:“徐大人这里买卖兴旺,我怎么能不来贺岁?还祝徐大人明年继续高升,出将入相,为我大清重臣!老头子是生意人,这次过来,一是年关了,不得不把债结一下了……”
徐一凡心一紧,老头子要债来了!两百万他现在也不是还不出来,但是大事在即,这钱当然是多多益善。一旦开战,这钱更花得和流水似的,还愁不够呢。这如何是好?
当下还在动脑子想借口,脸上还愈发的笑得春光灿烂。就看见韩中平手一摆,两个从人端上了两个羊皮匣子,徐一凡疑惑的接过其中一个,看了一眼就关上了。
厚厚一叠银票!单单上面那张就是四恒出的一千两龙头银票。这一叠得多少?两个匣子加一块儿……这韩中平不让李大雄专美于前,也是出手就是近百万的手面!
“……大人一手艹办的钱票发行,还有将徐大头夤缘通过大盛魁向内流通。这钱息收入,可一直存在柜上。老头子想来想去,大人虽然不催,可咱们不能赖着啊!年关临头,要是大人打着小灯笼上门来要债,老头子这脸丢不起。于是巴巴儿的跑过来双手奉上。两项钱息收入七十多万,想着大人平曰对大盛魁的照应,凑个整儿就是八十万了。大人要是觉着不够,老头子回去再凑。这债,今年咱们可就两清了啊!”
徐一凡抱着羊皮匣子发呆,这老头子又是哪一出?难道自己王霸之气真的太足了,别人都哭着喊着要来送钱?他钱息收入股份是有,是不是这么多天知道。老头子没问他要欠债算好的了,架得住再送八十万来?钱是小事,这背后意思可是大事!这世道,没有好拿的银子!想塞回去,又舍不得。八十万呢,一个镇四个月的军饷……
韩中平笑着又是一挥手,他身后跟着的几十条汉子整齐的向前迈了一步,个头高高低低,却整齐的啪的一声打千行下礼来:“见过徐大人!”这个架势,这个齐整,怎么也是经受过初步军姿训练,还很有可能是从徐一凡这里倒腾出去的训练方式!
“这是我们大盛魁本根儿的子弟,大人也瞧出来了,是按照从大人这里瞧来的一点皮毛艹练出来的。大人也知道,口外东北走货,现在又添了朝鲜这一路。马贼盗匪,那是少不了。万一耽误了大人的事业,老头子也吃罪不起啊!所以特特选了几十个子弟过来,想到徐大人这里投军。打死了算完,再不问徐大人要抚恤,要是打不死,再受点历练,就是他们的造化了。将来也是咱们大盛魁的护商队伍骨干……就求徐大人点个头,给敝号一个沾光的机会可好?”
韩老爷子话儿说得客气,徐一凡却知道,这个头还非得点不可!韩中平这么多金钱物资还有感情投资下来,现在自己怀里还抱着八十万。不就是为了最后做些交易么?这老头子一直是笑得云淡风轻,自己却一直瞧不透他!
他悄悄的转头,看了看章渝。章渝仍然不动声色的低头站着,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一动不动。但是他为什么低着头?怕自己看到他的脸色?
徐一凡最后只是淡淡一笑:“老爷子开口,那还有什么说的,我都收。和南洋预备学官一体,接受新一期的军官养成训练!”韩老爷子虽然没明说,但求的还不是军官训练?既然他想掺人进来,那不如大方一点。怕的就是他一直无求,那他还一直绷着这颗心。一旦有所求了,到了最后,总能瞧出他求的到底是什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吧……自己本来就走得逆而夺取的道路,还怕一个商人么?不管他多老歼巨滑,背景有多模糊不清!
听见徐一凡答应,韩老爷子笑着拍手:“都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