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焕有些疑惑,试着回答自己只爬过山,不知道算不算登山。但他的回答还没发出去,笔尖荏苒的问题就接连发来了:
【你在山顶露营过吗?你知道,在温度零下,刮着大风的山顶过夜,有多冷吗?】
梁焕迟迟不知该说什么,此时此刻,他似乎已经不能同她对话,只能当个听者了。
他只能静静地听,听冉苒想说的话。
笔尖荏苒:【人,总会需要一样东西,作为庇佑。追梦的人,梦想是庇佑,求爱的人,爱人是庇佑。追梦、求爱,都像在登一座山,期待越多,山就越高,山越高,山顶就越冷。在山顶露营的人,帐篷就是唯一的庇佑。你说,如果那些帐篷被风吹走了,里面的人,会不会冻死?】
*
梁焕是请病假离开公司的。他一刻都无法再呆下去,只想马上回去,打开画册,再看一遍《重升》。
他恍惚了一路,大脑像是生了锈,一转,就会发出一种刺耳的摩擦声。
他迫不及待想看到那幅画,却又恐惧看到它。这一次终于能看懂了,可看懂以后呢?一切,会变怎样?
打开门,冲进卧室,拉开抽屉拿出画册翻到最后一页——那片暗淡的群山,那些鲜亮的帐篷,又一次呈现在视框里。
他连拉出椅子来坐下都忘了,就那么朝前微倾着上身,双臂撑在写字台上,以垂直俯视的角度,凝视着《重升》。
这只是个缩小版,不应该比直视原画更加震撼,但这一次,梁焕却受到了千斤重的盾击
——他第一次发觉,帐篷上那些鲜亮到极致的色彩,竟比周围大面积的灰暗更加可怖!
它们根本不是画面的点缀,不是冷淡中的暖意,而是从将死之躯里迸发出的血液,是一块透亮的玻璃沉沉坠地后,飞散的碎片……
它们鲜亮,却虚幻,无形又无实,好像是唯一的遮蔽,在这冰冷的世界里散发着最后的热度,可却更像一个无情的笑话,吸附上你全部的热情,转眼乘风而去。
梁焕拼命睁着双眼盯住它们,眼睛酸涩到浸出泪水都不敢眨一下,可那些帐篷还是他眼皮底下动了起来!
它们从山崖边拔地而起,张牙舞爪,带着最好的色彩腾上云霄遥遥而去,然后回过头来,对着山崖边的残留肆意地舞蹈,狂妄地嗤笑!
“呵呵呵——!”“哈哈哈——!”那声音夹带着重重回响,将四周围得水泄不通,整个天地在刹那间成了一个炼狱的舞台!
梁焕浸出的眼泪滴落下去,落到山崖边那片残留上。那里似乎被留下了什么,却在泪珠的折射下,怎么都看不清。
他慌忙用手去擦,但没用,那里只有些不成形的东西,只看得出一粒粒模糊的色斑,像蠕虫一样在挣扎……
鲜艳离去,剩下的,便是一盘崩碎。
《重升》,原来是一场崩碎……
他快窒息了!
冉苒,一别之后,你去了地狱吗……
*
梁焕终于闭上眼,双目刺痛得久久睁不开。他朝一旁踉跄地挪了两步,身子瘫软着靠到书架上。
那书架是简易拼装的,他靠得鲁莽,书架狠狠一斜,几本书就掉落到了地上。他一向爱书如命,此刻却没有力气去捡,光听到“啪啪”几声,连看都没看一眼。
这画是成魔了吧,竟能抽干人的精力。他的手不自觉捂到胸口,仿佛自己被一个大铁锤狠狠砸中了心脏,血流不止……
没想到,四年后还能再找到她,更没想到,找到她,是一件这样痛的事!
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