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真的想看,就去看吧。”宋思衡跟他说,把车钥匙塞进了他手里。
李恪抬起疲倦的面庞,跟宋思衡对视了一眼。他继续枯坐了十几分钟,然后在客厅的时钟敲响时,一个人孤零零地起身走回了车里。
别墅的南面有个朝阳的大花园,早年伏雪华购置了两排木质长椅和一把白色的遮阳大伞,放在了花园东侧。只是从宋思衡搬出这个家之后,那两排长椅便再也没有人坐过。
李恪把车解锁,拉开了后座的车门,他拿起了那个轻飘飘的盒子,走回了花园,坐到了其中一张长椅上。
老宅时不时有人进出,脚步匆匆,人影憧憧,他置若罔闻。
两日的阴雨,纸盒子的外壁似乎也有些绵软潮湿。李恪垂头片刻,才默默地拆开了盒子。他先是将那个眼镜盒放到了一边,然后取出了最下面那本牛皮纸封面的旧笔记本。
笔记本的封面上有淡淡的两个字:林佩。
这个名字李恪从没有听宋钦提起过。但他知道那是谁。
本子翻开后,薄薄的纸张上粘贴了不少插页。李恪垂眼一张张翻过,都是很古旧的就诊记录,来自湾城大大小小的各家医院。三十多年前的医疗水平不算高,对林佩的诊断结果各不相同。但大多都开具了精神类的药物。
再往后翻去,最后一页,是一张已经模糊不清的鉴定书。
林佩,女,34岁,死于一氧化碳中毒。
薄薄的笔记本上爬满了一个女人多年的痛苦。李恪指尖颤抖,不忍再看,他缓缓合上封面之后,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打开了那本新一些的墨绿色厚笔记本。
这本日记约有两三百页。第一页起始于2010年。十几年的跨度,墨水从淡到浓。
李恪翻动纸页,每一天的记录都很短。
——2010年10月9日。
“睡不着的时候,整个后背都在疼。我恨我是罪人。”
——2010年12月15日。
“讨厌喝温水。为什么要一直监视我,像看只狗一样看着我?!”
——2010年12月31日。
“又要跨年了,毫无意义。每一年都是一样的重复。想回湾城,但是那里大概也不会有人欢迎我。”
——2011年1月3日。
“重新回学校了,感觉又能呼吸一会儿。晚上也终于睡得着了。”
李恪再往后翻动了好多页,大多都是相似的表述。纸上偶尔会出现宋平的名字,又被黑水笔大力地划掉。
直到2013年,十年前的某日。忽然有一页上出现了无数个“宋思衡”。
笔画的轻重不一,一开始还是比较工整的楷体,而到了后两排,字迹逐渐变成了潦草的重复。最后一行的“衡”字,似乎被水渍晕开,只剩下一个双人旁还勉强能看清。
再之后的页码,被撕去了两张。李恪翻到最后,也没有找到这遗落的两页。
日记再次续上,最上方的日期已经跳跃到了2013年的夏天。是李恪高中毕业的那一年。
——2013年7月26日。
“第一次发现橘子汽水还挺好喝的。”
与其他日记不同,这一页的旁边粘贴了一张三寸的照片。李恪辨认出来,照片是他们十年前去海边露营的那个傍晚。照片上没有一个人影,只有太阳缓缓从海面降落的一瞬间。整个海面被染成了橘色。
那天他取过一瓶被颠了一路的橘子汽水,起开瓶盖却被气泡喷溅了一手,最后那瓶汽水被他遗落在了海滩上,是宋钦帮他喝完的。
李恪吸了吸鼻子,强忍着眼眶的酸痛继续往下看。
——2013年8月31日。
“为什么他可以离开这个家?为什么我不可以?”
——2014年1月30日
“我也想爱自己想爱的人。为什么我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