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不说话,李云纵咬着牙齿,似乎要起身发话。他身边突然站起了一个矮胖的身影,朗声放言:“调兵!中途截住杨士骧!反正不让他踏足平壤半步,或死或活,由大人回来一言而决!”
唐绍仪身子一歪,这袁世凯还真是敢说啊!徐一凡本来打算的计划,是以马贼打着东学党的旗帜起事作乱,禁卫军立即分布各地要津,名为平乱,实则拒阻北洋北上。只要他咬着牙齿说他还负担着平乱朝鲜的责任,以他建立的功绩,和北洋之间有官司打了。等朝廷再下定不容易做的决心,大半年说不定就过去——为什么徐一凡强调这大半年,大家都不太明白,以为大概就是撑持待变的意思。
只要乱起,杨士骧敢上来,就敢派兵将他“保护”起来!万一杨士骧有什么意外,事机已经发动,有地方可以推。再扯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道理,也许还能走走燕京门子,再发动点清流的力量制造舆论。也许就能在万难当中走出一条道路出来!
他们很勉强的接受了徐一凡的计划,虽然觉得有太多风险,也太大胆。但是毕竟还勉强说得过去。为团体计,拼就拼了。
却没想到,袁世凯这降人,却要调兵去截杀杨士骧!现在能调的,无非就是禁卫军而已!以朝廷禁卫军去明目张胆截杀朝廷传旨天使,袁世凯胆子包着身子了?这时候杨士骧出事,他们能朝哪里推?
“胡说八道!你这是立刻给咱们,给大人招祸!这种事情能做么?是不是还记恨咱们赶走了你主子荣禄,夺走了你的庆军?枉大人还让你参赞军机!这里没你呆的地方,退下!”
唐绍仪脸都青了。袁世凯却浑不在意。矮胖的身子端正的站立在那里,眼睛里面透露出来的,只有一种狠劲。
“那又如何?现在还有什么办法么?杨士骧上来,只要望平壤大营一顿,就算是大人,也没有回天之力!他没算到杨士骧来得这么快!现在就是我们这个团体最危急的时候!”
“我们的团体?你袁慰亭什么时候算我们了?”
唐绍仪的词锋又急又毒,他实在是看不上,又隐隐有些怕袁世凯这个人物。为人没有半点艹守不说,为了富贵那种光棍劲儿似乎天生。现在让他立足这个团体,将来还不知道能搅出什么风浪!
这句诛心的话让袁世凯身子一抖,他垂首一下,又昂然抬头,每个字似乎都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
“我袁慰亭读书不成,白身而千里投奔庆军,就没想到过再白身回去!当年庆军是我硬抢过来的,砍了三个老营官的脑袋!我斗不过徐大人,一败再败,容徐大人收留。天下之大,我袁某人已经无处可去,现在这个团体,就是我立身的基础!你们有退路,我可没有退路!田舍翁……除死而已!
现在事机紧迫,难道你们真的看着杨士骧来平壤?你们真的想看着团体败亡?我们只要这几天的时间,等着大人能回来主持!只有调兵,截住杨士骧!”
“哪里来的兵?禁卫军难道能去截杀朝廷的大臣?他的卫队是淮军,打着道台仪仗旗号,我们是朝廷军队,不是土匪!”
唐绍仪已经快爆发了,猛的拍案而起。
袁世凯却冷冷道:“我们只是徐大人的军队而已,他在,我们存,他去,我们亡。”
一句话就让唐绍仪颓然坐倒,李云纵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
半晌之后,唐绍仪才喃喃挥手:“我们知道这个道理,你去拿这个道理,跟士兵们解释吧。看他们会不会从命……”
袁世凯目光如电:“可以抽出兵来!也可以抽出军官!把以前庆军一些心腹还给我,只要我一声号令,他们就什么都敢做!这都是我带出来的!还有大人从南洋带来的军官,他们心目中可没有朝廷,只有大人!五百人足可抽出,交给我,可为大人争取这几天时间!”
唐绍仪像是找到了话缝,拍案而起:“你想拉自己的队伍?想另立山头?果然居心叵测!”
这话袁世凯都懒得驳斥了,只是嗤的冷笑了一声。一直静静听着,不动声色的李云纵却拿起军帽合在头上,大步的走了出去:“兵,我给你调,军官,我给你抽。只要你能把差使办下来,撑到大人回来!”
唐绍仪伸手,似乎想拉住李云纵,语调凄厉:“李大人!”
李云纵淡然回头,指指袁世凯:“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人,但一句话说得对。我们只是徐大人的队伍而已……唐大人,我们也不是什么好人。可是我们的确是走在我们各自想走的道路上面!……比起理想,败死,小事而已。”
马靴敲打地面声中,李云纵始终笔挺的身影去远。袁世凯默默的朝唐绍仪行了一个礼,也跟了出去。
唐绍仪缓缓的转向詹天佑,本来已经吓呆了的詹天佑接触到唐绍仪的眼神,又吓了一大跳!转眼之间,唐绍仪眼睛当中已经满布血丝,显得都有些疯狂。
“达仁,认命吧,我们已经没有回头的道路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