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清楚。
但是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世德过去所说的话中有一些恐怕是真实的:他与那女人相处的不愉快不和谐。如果他和那女人相处愉快,他不可能一再地回头来找我。去年11月那女人回来没几天——他才说要专心修行让我不要主动找他不过一周,恐怕一周都没有,他就又巴巴来找我……
然而我感到他话里的重点只是性。他许多次说过我仿佛鸦片,令他上瘾戒不掉,然后毒瘾发作时便极为痛苦,整个人发烧焦躁,没有办法做任何事,我觉得未免夸张。但也许我一直低估了性的力量,也许对男人来说性的重要度实在非同一般。
我不愿再想这些,也克制住自己绝不去世德的微博看他的动态。随便他说什么都好,既然已屏蔽,就眼不见心不烦,这一次坚决不能心软。那天梦露说我在乎的是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不能拿来当饭吃,毫无实际价值,而且每次我只逞口舌之快,最后又毫无原则地妥协,所以世德才敢一次又一次这样对我,骗一次算一次,下次再说,反正我总能被骗回来。我想不是没有道理。
如是又过几天。
我和阿巫相约看数字艺术展的时候,收到世德发来短信,他说:“我沉思了很久,希望重塑我们的关系。让我们从一起住一段时间开始,让我重新照顾你,彼此支持,一起双修,一起健身看书。”
展览是沉浸式的,我们正走到一个错综复杂如迷宫的镜阵中,我从手机上抬起头,已不见阿巫,四面八方都是我的身影,以及擎着手机一脸错愕的神情。我小心翼翼向前走,留心不要撞到镜子上,然后看到阿巫从另一边转过来。
“我一回头就不见了你。”她说。
我不说话,拿手机给她看。
她一目十行看完,递还我,评价说,“很自信,像你说的,强大的活在当下状态,可以完全忽略前因、后果,径直提议一种方案,没有商量、征询、请求——”
我接口,“如此自说自话,是吧。”
阿巫目不转睛盯着我,“重点是你怎么想。”
“不知道。”
似乎有意回避阿巫的目光,我说着向前走去,寻到一个路口穿过镜阵,抵达了一片繁花的海洋。花瓣繁复色彩艳丽的花朵投射在整个空间,也投射在我们的脸上身上,明暗变幻着。阿巫举着手机给我拍照,我笑笑,也去拍她。
繁花之后是浮世绘,再然后是意大利文艺复兴,不同主题用光影投射出来,然后在空间中交织变化,人被浸淫其中。我们也像旁人一样,找了一个墙角席地而坐,仰头静静看着。但我的心却不平静,并不能完全沉浸其中。世德的电话我没有拉黑,所以他才能发短信来,像是我有意预留的一个窗口。
“他说要和你重塑关系,你可以问问是什么样的关系。”阿巫静静说。
我迟疑着。
“问问何妨?除非你一点都不纠结。”
在阿巫面前不必伪装,我终于下了决心,抓起手机回复:“你说的关系是哪种?”
“就像上面说的。”世德很快回过来。
我几乎能想到他此刻的模样,一定又是坐在沙发上紧紧攥着手机,专心地等消息回复,此外做什么都没有心思。“让我重新照顾你,彼此支持,一起双修,一起健身看书”,我重新扫一眼上面的短信,笑了。双修,他竟这样用词。
“我不懂你表示的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怎样定义。朋友和闺蜜也可以如此吧。”我说。
他不是和那女人是闺蜜、朋友吗,不也说什么相互扶持?
依据过往经验,但凡口口声声强调“互相”、“互相帮助”的人,都格外计较利益。他们怀里一直揣着一只算盘,在计量着得失、收支,稍有失衡便要弄些事端出来。我这样惫懒粗疏不拘小节的人,不适宜与这类人交道,我谈的是感情,他们问的是斤两。只有能量溢出之人才不计较,交往时不怀揣珠算。自诩为生意人,或凡事讲相互的,终究是内里匮乏了。
“跟以前一样。”世德回复。
我不满他的惜字如金。“哪个以前?你在和我玩文字游戏吗,以便日后可以质问我——你对我可曾有任何承诺、是我理解有误?我看不到你的诚意。”
“刚开始的时候。”他说。
“你怎么想?”阿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