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什么人脉?&rdo;
&ldo;政治人脉。&rdo;他对着我扬起眉毛,客气有礼却又不敢置信,&ldo;难道还有别种人脉?&rdo;
梅西用指尖触碰男童的头发。
&ldo;难怪我没认出他,上次看到他是一年前,&rdo;她自言自语,声音紧绷,&ldo;他……长大好多。&rdo;
&ldo;去那间妓院务必小心,好吗?&rdo;神父叮咛我,意味深长地把他光滑无比的头歪向一边。
&ldo;我应该害怕一个碰政治的女人吗?&rdo;我嘲弄地说。
&ldo;那倒不是。我之所以提起,只是怕你不知道令兄范伦丁?怀德队长要是知道你去骚扰民主党的大金主会有多生气。&rdo;
&ldo;金主?&rdo;我说,声音硬住,喉咙仿佛突然卡进一个鱼钩形的物体。
&ldo;对,而且是超级大金主,&rdo;康诺?席神父点点头,暧昧地笑了笑,&ldo;也就是赞助者,甚至可以说是私交甚笃的朋友。&rdo;
说完神父就去忙别的事了,留下我和这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孩、一名惨死的雏妓,以及我胸中的一把怒火‐‐但我太了解我哥了,我知道生气是又蚕又白费力气‐‐还有脑中浮现的一个念头。当然不是去找马许夫人问话,这件事已经不用考虑。
可怜的小鸟,这次她非说实话不可,不然无论她再怎么无辜,势必都要面对许多前所未料的后果。
第08章
同情罪犯一直以来都是爱尔兰农夫特有的心态,要追究这种异常心态可能会徒劳无功,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心态的存在就是暴力和谋杀事件的温床。
‐‐《纽约先锋报》,一八四五年夏
回到家时,我看见波姆太太站在厨房中央那张擦得干干净净的面包柜台后面,一只手紧紧按着绷得像美丽弦月的嘴唇,整个人既不像在动,也不像站着,而是前前后后摇晃着瘦弱的身体,眼睛眨个不停。
&ldo;怎么了?&rdo;我问她,弯着腰在一架一架的杂粮面包间走动。
&ldo;我给她喝了赤榆皮茶,&rdo;她紧张地说,避开眼神不看我,&ldo;血液循环失去平衡的时候,喝赤榆皮茶最好,之后再敷膏药,非常有效。&rdo;
&ldo;小鸟生病了吗?&rdo;我惊课地问。
&ldo;我派她去跑腿,&rdo;波姆太太把重心移到左脚,身体半转过去又转回来,&ldo;就在前面而已,我要她去买午餐要吃的鲜鱼,不远,可是太阳很大,我不是故意要……我没想到这样会造成她的压力。她现在不太能动。&rdo;
她终于说完,放松的拳头轻敲着嘴唇,表情慌乱狼狈得像一片刚犁过、高低不平的田地。
我想小鸟现在一定躺在波姆太太的床上,我赶紧跑上楼,打开门,门嘎吱一声,像是受伤的哀求声。房里光线幽暗,波姆太太虽然在门外印上姓名,房间却一点特色也没有,我心想。视线慢慢适应昏黄的阴影后,我看到一张单薄的椅子,一幅挂在墙上的画,不是人像画,而是一片绿死人不偿命的青草地,让我想起童年时光。
小鸟穿着一件薄薄的亚麻裙躺在床上,头发散落在枕头上,深棕色的头发又卷又乱。一片散发刺鼻烤苹果和烟草味的温热药膏敷在她的胸前,猛然让我想起十一岁那年,我哥用土法治疗我的伤风感冒,害我吃足了苦头。一听到我的声音,她的眼睛马上如翅展开。微弱光线下的一对灰蛾。
&ldo;你怎么了?&rdo;我柔声问,走向床。
&ldo;我回来之后就全身发烫。&rdo;她干干的喉咙勉强发出声音。
&ldo;从鱼摊回来之后?现在哪里不舒服?&rdo;
&ldo;身上起了红疹子,还有呼吸困难。&rdo;
&ldo;波姆太太好像很担心你。&rdo;
&ldo;我知道。我很抱歉造成她的麻烦。&rdo;
我坐在床边,正想说谎安慰她,说没这回事,但却内心交战,不知如何是好。应该告诉一个生病的小女孩她的朋友确实被人撕烂,还是让这件惨剧就这样过去,到底哪一个比较糟?就算从她口中问到我想要的答案,这孩子也会难过得肝肠寸断。但还没开始问之前,我就发现异样。
&ldo;出门买鱼之前你们谈了什么?&rdo;我闲话家常地问。
小鸟的眼神飘向窗户,眼瞳突然变得深不可测。
&ldo;我忘了,&rdo;她小声地说,&ldo;有水吗?&rdo;
我拿起水杯凑进她的嘴,发现她转头时小心翼翼,每个动作都像洋娃娃一样僵硬。我把水杯放下。
&ldo;要是我说波姆太太非常难过,而且已经告诉我你们谈了什么呢?&rdo;我说,这也不能算说谎。
她微微缩了一下,几乎看不出来,就像折弯的别针扎了一下皮虏那样。
&ldo;她想把我送到教堂的孤儿院,&rdo;小鸟哀叹一声,&ldo;如果她真的讨厌我,我会走的。我跟她说过我会赔她杯子的钱,我很抱歉造成她的困扰,但她一直说&lso;这样比较好&rso;。我想你会让我待在这里,如果她不会一直找你麻烦,不会强迫你听她的话。可是我会走的,等我好起来。&rdo;
&ldo;这样的话,我们最好别让你用光甜菜汁,还是桑椹汁?我不确定。&rdo;
小鸟装病的事实当场被我揭穿,但她脸上的表情我再也不忍心回想。小孩说谎被逮到通常会恼羞成怒。很久以前的某天早上,范伦丁用野生草莓把身体涂红,但还是逃不掉他讨厌的工作:把一匹死于狂犬病的马制成皮革。那天他就恼羞成怒,毕竟制革实在是件苦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