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眼、闭眼都是同样的画面。一再重复,阿门,眼前只看见小小的、破碎的身体。
看到这里我停下来。那是没有任何记号、任何事实可以论及的疯狂。但把那封信跟马可斯的下场放在一起看……
我浑身难受。不太对劲。无庸置疑,很早之前那个可怜的小艾登就是一个警讯。但如果把这一切想成一个故事,想成普通人会做的事,就像坐在酒吧的客人话匣子一开告诉我的事……
不对劲。
我拿起木炭站了起来,把白兰地喝光,头还是有点昏。几乎整整两天没睡,全身伤痕累累,身上只穿着长裤和没扣好的衬衫,我在一大张空白包肉纸的一角写下:
杀人动机:宗教、政治、自卫、金钱、疯狂、爱
我看了一遍。或许有人会说,为钱杀人就是因为爱自己胜过一切,或是为了政治跟为了宗教杀人差不多,但我认为这样分类还算合理。所以我继续往下写,这次占去更大面积。我在中间写下以下的字,彼此隔开,再用粗黑线把每一项像围篱一样圈起来:
十九个埋葬(没有姓名,报童杰克巧弟是其中之一?)
一个在垃圾桶(利安〕
一个脱逃〈小鸟〉
九个获救(奈尔、苏菲亚、彼得、莱恩、伊曼、麦比、杰姆、塔比、约翰)
一个在教堂公然示众(马可斯)
一个被误认是老鼠(艾登)
我不确定自己为什么把最后一个名字加上去,毕竟那件事已经隔了很久,也跟这个案子毫无关联。但我就是想把他加上去,他对我很重要。
就是这样。总共二十二人死亡,小鸟正在哈林区某个杂乱蔓延的浆果农场睡得温暖又安详。但愿如此。
但之后我渐渐发现一件事。我又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白兰地,只是为了在停止思考时让双手有事可做。
怪了,我的手在写字、画圈、忙个不停时,感觉好像活了过来。我心想,对了,这样就对了,不要停,你的脑袋可以想到的一切都在这张纸上。一切都靠它了。
我弯下身开始画画。画了丝儿?马许的速写。画了梅西在圣派区克大教堂的样子,双眼圆睁,头发放下。画了其中一具埋在地下的尸体,开膛剖肚,骨头毕露。还用又粗又黒的线条画了马可斯,因为这起命案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我还画了小鸟的新裙子。一幅又一幅小图散落四方,从我的脑袋里纺出蜘蛛网。
图发挥了效用。画出图之后,我开始想起一些字句。而且这次是正确的字句。周围的人喜欢跟我说些不该说的事。一些他们应该吞下肚、埋进土里的事,应该塞进手提包再丢进河里、悄悄沉入水中的秘密。
我在另一处写下一连串的陈述,并决定用&ldo;陈述&rdo;来命名我记下的东西应该合适。有梅西、潘医师的片段陈述,一些表面看似毫无关联的话语。
全部写完之后,这些字句看起来已经不像说过的话,反而像地图。或许是地狱的地图,但依然是一幅地图。我的呼吸突然顿住。我把那封信‐‐唯一留在我手边的那封信‐‐从包肉纸底下抽出来,再看一遍。
毫无道理,但一切都吻合。我有点想笑,但那会很可怕。况且我跟范伦之间无论如何都应该有些不同,所以我继续把图画完。
首先我把&ldo;杀人动机&rdo;底下的&ldo;爱&rdo;圈起来。还有&ldo;宗教&rdo;,因为这也是部分动机。再来是&ldo;钱&rdo;。接着,我写下这两个问题:老皮在树林发现了什么并向警长报告?谁参加了康诺,席神父的建校提议会议?
面包陈列台后方传来敲门声。我走向门,中途停下来拿了一把菜刀。我筋疲力尽,心情低落,满脑子都是包肉纸上那些残酷、骇人的事。我抓住门把,举起波姆太太用来宰鸡的刀子。
出乎我意料的是,站在门前的是斯文吉米,我哥不省人事地挂在他身上,壮如大树的二头肌刚好抵住他的肩膀。第一次在自由之血看到吉米时,他的头懒洋洋垂下我哥的臂弯,如果当时有人说他可以把瘦弱的自己扛起来,我一定不相信,更何况扛的对象是范伦。但我完全错了,而且范伦丁现在看起来不像能够自己走路。我推测了九个原因,最后选了一个能够解释一切的原因:他弟弟提摩西是个愚蠢的胆小鬼。
&ldo;天啊,&rdo;我强自镇定,&ldo;谢谢。快点进来,我来抬他的腿。&rdo;
&ldo;这样我会很喜欢你的。&rdo;吉米没力地说。
结果不太顺利。最后是我把范伦的两只手挂到我肩上,把他整个人扛在背上走上楼,吉米在后面抓住我哥的脚踝,这样才不会每踩一阶人就往下掉。尽管如此,他本人还是什么都不知道,这种情况我已经看过不下一百次。
到了我的房间,我把他往稻草床垫上重重一丢。第一次不是为了洩恨,而是因为他重得要命。
&ldo;搞什么鬼。&rdo;我说。
&ldo;是啊。&rdo;斯文吉米疲倦地拉了拉他洗熨过的衬衫纸领条。
&ldo;我从来没把他当成完人,只看中他的超强魅力。&rdo;
&ldo;他说他不来鸡奸那套。&rdo;我愚蠢地说。
&ldo;原谅我驽钝,你这样含沙射影1‐‐究竟是什么意思?&rdo;
1suale:一语双关,也有巧妙插入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