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睱悟就一直盯着子颜,想是他是否能从自己眼中找回点些许记忆,两个人正在屋中胶着,门外于炳来请陛下回花厅去。
要回到神君那边,这回子颜也随在陛下后面。端木睱悟走在这院中道上,时时注意着后面跟着自己的子颜。他故意停了几次,想子颜能稍许走上前些,哪知只要他自己一停脚步,子颜立即就停了下来,和他一直离着有三、四尺。端木睱悟想到,要不是神君今日说的事情如此重要,就是当下,自己一定要问问子颜,这到底是怎么了,就算是忘记了一些事情,也不可能如此防着自己。可这神君内院才几步路程,转瞬又回到了刚才花厅,神君是一直在那边候着锦煦帝,见他回来,便邀他坐下。子颜一回身,躲在了神君身后,他知道在那个方向,端木睱悟不便过来直愣愣地盯着他来看。
神君对子颜说:“你给陛下泡点茶吧,今天这事还是要费时间才能说个清楚。”子颜见花厅桌上有外面递进来的茶点,便给锦煦帝泡好了茶水,送到陛下面前。刚想站回神君身后,锦煦帝说道:“君上,您不知道,这戍擎国朝堂和我们祗项完全不同,如今这个状况都是他们那里的事所致。朕上个月教了子颜国政一事,如今倒可以让他说说。”
玄武神君就叫子颜站在花厅中央,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子颜回答:“师父,陛下教授了我不少关于国之政体之事,这戍擎国和我们祗项完全不同。我们这里是陛下一人管着这诺大国家,可是戍擎国历来却是由不同地方之不同诸侯管辖,到了这都城秋壑才由戍擎国君一人掌控。这些诸侯虽然都宣誓效忠国君,实际上国内分崩离析多次,要不是有炙天神君在那里,早就是分裂成了几个地方。”
锦煦帝听着子颜所说这些事情,觉得和以前的子颜无异,为何子颜对自己却是如此不同,他怀疑过子颜也许只是做给神君看的,然而适才在子颜屋中,看着子颜那会儿,子颜看他的眼神一点感情都不曾带着。如今,他可是怀念着那个句句话都要反驳他,抢白他的那个子颜,眼前这个,说话轻柔又乖巧的,根本就不是他的子颜。端木睱悟正想得出神,玄武神君偏又问他:“陛下,子颜说的可对?”
锦煦帝想到自已也非专长这个:“君上,朕教子颜只是想让他知道如今我们祗项朝堂如何运作,何为利弊,精通此项的,倒是吏部尚书冯提英,如果子颜要去戍擎那里,必须是懂得那里事情,朕这几日叫冯提英过来传授这个于他,您看可否?”
“陛下觉得必要就行,反正关于这些,我是不懂得的。目前我知晓的平州那里之患原来也是由这些引起,我恐怕陛下这个西威军中倒也是如此,只是陛下不知道罢了。”说到这里,提醒了锦煦帝前一日晚间子颜生辰宴上,他自己带着众臣叩拜神君时,他注意到秋清河只是做了一揖,并未跪拜玄武神君。当时他并未多想,如今听了神君说的事情,自己真是吓得不清。如果这带领自己军队之人并不和朝中其他人一样,自己怎么再可以控制这西面之事。
就听神君又说:“陛下,我恐怕是不仅如此啊,我们这在平州的玄武神庙之中现在供奉的是谁,都不可知。”
“君上,如您和炙天神君担忧的,如果您现在叫子颜亲自去那边收了神庙,就能控制了那处?”
“陛下,我会先去那里看下究竟怎样,子颜这里要出行,还需要准备,我自会嘱托他。陛下这边要他准备什么,只要不耽误时日,也成。”
于是,玄武神君和锦煦帝、子颜对了下如今要做的事情,神君说自己次日就会先去平州那里,到时候要子颜做什么,会先行交代。锦煦帝想着快点通知冯提英来教授戍擎国之事,匆匆辞了他们出来。他要子颜送他到内院门口,到了神君内院门外,他跟子颜说:“明日你不必来早朝,不过晚间还是照常到御书房里,朕先有事说。”子颜点点头。见子颜连多一个字的话,也不愿意施舍给他,端木睱悟对着子颜比着口型:“你难道要看朕死了不成?”哪知子颜又是装作没有看见!
端木睱悟心里之郁闷此时已经无以复加,上了轿子,迟迟不叫放下轿帘。范黎在一旁相催,他也只当没有听见。就见子颜没有等到他的轿子离开,回身进了神君内院,脚步一刻也未停留,丝毫也没有犹豫。看见子颜关上内院的门,锦煦帝才叫了范黎起驾回宫。
锦煦帝还在轿中想着子颜究竟是奇怪,如果只是失忆,何致与他故意生疏,就是神君还在,这些话毕竟不好说。轿子到了神宫大门这里,皇帝轿子从神宫大门而出,这边等着神宫弟子打开这巨大的石门,锦煦帝听到门外有聚集的百姓声音。这些百姓见君王的轿子过去,便在一边喊着“陛下,请您救救神守”之类的话语,回到御书房,锦煦帝一问才知,前几日颁布了子颜功绩之事,可子颜并没出现神君现身那时的典礼,中书省告知泾阳百姓,说是神守这次受了重伤。于是皇城外面到如今还是聚集了很多百姓,日夜为子颜祈福。今日神宫正好放了一批百姓到神宫大殿,遇上了锦煦帝。
锦煦帝意识到,这国民崇拜如此之可怕。若只论是对子颜,他自然没有问题,可这百姓哪里见过子颜,只道是神守而已。虽说神守去灭那玄武神兽也是自己下旨所说,但百姓信了,这是因为神宫缘由,和陛下所说无关。锦煦帝想着,怎么不见以前颁旨说是哪里打了胜仗,这百姓群情激奋,如此之团结。
由此锦煦帝才明白今日玄武神君说的事情有多重要。平州一带原来是属于戍擎国的,戍擎国中不象祗项只有一国,戍擎之国是有诸多诸侯国,各国之君宣誓效忠在秋壑的戍擎皇帝。在起州、平州和望州一带,原来是戍擎的范启国,祗项用了百年时间,才陆陆续续夺了平州过来。但如今听玄武神君意思,那里不信玄武神君也不信原来的炙天神君,而是有了“闻一教”。据说教中之人信的是上古的武神。
锦煦帝初闻时,就想到平州的玄武神庙是夺了那里才设立的,原来是炙天神庙,那里的民众从未信奉过玄武神君。若说他们信的还是炙天神君倒没有什么,可是如今这炙天神君为了这事自己找了玄武神君,看来这闻一教之事就不简单。听两位神君意思,这里面牵涉的不仅是百姓的信仰,如今看来这戍擎国要在那里进攻祗项,里面还掺杂着闻一教的阴谋。
锦煦帝传了宰相黄宗过来,两人一合计,始知这秋清河也是有疑。玄武神君曾言闻一教的人不能跪拜其他神君,现在想来,如果这西威军的首将是和朝廷不一个信仰,那他要打戍擎又是为谁。黄宗道:“炙天神君能亲临泾阳,绝对不会是为一个弟子之事,他终是得了消息,知道我们神君会在这几日现身此处。能让玄武神君不管子颜之事的,陛下可明白这是什么样的事情?”
锦煦帝虽点点头,但心里想的却是,玄武神君对子颜哪里如朕,要是换了朕,就是天塌了,也是去救子颜为先,可惜朕没有这个能耐。他问宰相,如今这事要靠着谁去,黄宗答道:“陛下,如果西威军是闻一教的人,您说,除了神宫,我们还能靠着谁。难不成此事让安王去做,有神君都在里面犯愁的事儿,他哪里成。”
黄宗也看出锦煦帝的顾虑,劝他:“陛下,我知道您是怕此事要子颜去做。既然秋清河回来时,说腾文礼意欲进攻我们平州,这事如今看来可能就是个圈套。但秋清河信不信玄武神君和有没有叛国究竟是两回事情,此事必须有人去分辨清楚,或许这秋清河只是在这一线间,换了安王这些人,早就巴不得把秋清河推了出去。我看朝中也只有子颜可靠,虽然他是玄武神守,但这孩子不同于常人,见识没有那么浅薄,或许能对秋清河晓以大意。子颜行事不死守这些东西,反而更好。”
“可如今子颜不同与以前啊,朕都不知道他还是不是以前那人。”
“神君不是说明日就走么,陛下这下可以问问清楚了,还有这事也只能靠子颜,这平州州牧是费连廷提拔的,据我所知,只听费连廷的话,如今这个形势,要用费连廷的人,也得是子颜才行。”
见锦煦帝犹犹豫豫,黄宗索性说道:“陛下,两位神君都出现头疼的事情,我们一介凡人如何去做,总得靠着神宫。何况我们自己将军籍着对方要来进攻之事做文章,谁知里面是什么。您放眼去看,这朝廷之中,还有谁能为陛下您做此事,既要把握好度,又要时时维护陛下的利益,除了子颜,还有何人。陛下要只是怕子颜出京不能相见,您别忘了,您是君王啊。”
“是啊,朕还当着政,子颜也是神守,这是我们逃不掉的命啊。”
“陛下,那我去安排冯提英,让他准备来讲这戍擎国如今之事。秋清河这里,您想好如何叫他带子颜回去观战了么?”
“朕叫子颜去收平州神庙,另外秋清河在军事上面也肯提点墨宪,不如顺便叫他把墨宪也带过去,说是让他们二人随他回去历练。再说,军队开战,带着神守总是好事。”端木睱悟说着这个话,觉着真的像是有把刀在割着他自己。黄宗看出来,也不管这些:“陛下,如此我就吩咐下面六部的人各行事是了,还有子颜这里,我怕是神君要他带着遥宁子去,禁军那边总要准备下。”
“秋清河这里朕还是不放心,叫司马微过来吧,遥宁子带着御林军一万人跟着子颜,禁军叫司马微的人看着吧。费连廷这边麻烦表舅你自己关照,他这里还需要教子颜怎么去用人,这很急。”
黄宗刚要领命出去,锦煦帝突然说:“朕现在都不知子颜到底是怎么样了?说话样子和以前完全不同。”
“陛下要不叫御医去看下,这神君总没法说吧。”
周御医回报的事儿让锦煦帝更加不平,先是御医是到神守院子去给子颜诊脉的,他去的时候,据说神守已经回了自己院子居住。二是,神守身上内外伤皆无,这周御医以前就医治子颜,也算是熟了,那边章文也把神宫开给子颜的药给他看,都不是治疗伤病的。可说到神志,锦煦帝亲自问周御医,这子颜神志可是真伤了不成。御医说:“陛下,非是我等凡人能知这事,您知道神宫不在国内许久,我们这御医治疗神志不清的也是专业有术。神守这次确实是丧失神志了一阵,后面像是神君用了神物一下子就给恢复了,如今完全如常啊。”
“那朕见他何以混混沌沌,说话行事不像从前。
“没有啊,这说话、做事跟以前一模一样呢。陛下何出此言,神守这边就是睡得不好,臣问他才知,这几日晚间都未曾睡着,说是每日晚间噩梦要做着在神牢里面事情,神宫开的药也是安神为主,再有些补药。”
“他不是不记得在神牢之事了,怎么还做噩梦?”
周御医说,自己仔细询问过神守病情。子颜和他说过几次话,也没瞒他,说神君让他忘了在神牢里面杀玄武神兽的事情,这才记不清那神兽长什么样子,可是这几天晚间做梦,什么都未曾看见,自己便被惊醒,而且这害怕感觉尤胜,弄得自己都不敢睡觉了。锦煦帝想起这东熙湖送了子颜那个能定神的“籍安”,何以不用。周御医说,章文已经拿了此物出来,说是在神君那院不让用,如今拿出来,兴许神守现在就可以好好睡上一觉。
锦煦帝说:“也是,要是几日都睡不着,是会如此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