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年远远透过玻璃,看到一男一女在拉拉扯扯。
她抿了抿嘴,背着电脑包转身走向客梯,不想多管闲事。
货梯间内,朱兰兰一改平日的干练形象,咬着牙对着黑风衣男说:“你到底有没有人性,老人家你都骗!”
对方“呸”了一声:“讲那么难听,明明是你阿妈举双手双脚赞成要去的!”
“你那分明是跟别人合伙诈骗啊,之前你偷偷叫我妈给了两万块买那个什么理疗仪,现在又说要去什么疗养院!我懒得理你!”
那男人怒目一瞪,一手拽住她手腕,另一手高高扬起。
“砰——”
重重的门被一把推开,里头俩人惊愕地看见纪年对着朱兰兰催促道:“兰兰姐,你的报告好了没有啊,陈总催着急要呢!”
说罢余光扫了一眼那男人,却在看清他那张瘦猴脸时,瞬间一愣。
不好。
别过脸去去,发丝遮住半边脸。
“知道了!”朱兰兰有些狼狈,却适时拽回自己的手腕,快速扫了她一眼走出货梯间。
那个眼神很复杂,有“幸好”,也有“关你屁事”。
纪年没有停留,迅速扭头走向客梯。
嗯,她是多管闲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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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门口站了一排等出租的人,纪年拐到后面去拿自己的自行车。夜色下的南城,繁华的新城区cbd大楼那高耸的塔尖上灯影璀璨,如一道道光刃刺向夜空。
想想十多年前,这里还是一大片未被开发的菜田,满眼望去,杂草丛生、人烟稀少。而如今却是南城最为时尚繁荣的区域,高档写字楼、住宅区、酒店、购物中心布局精妙地拼装成一片金灿灿的钢筋森林,每一块幕墙玻璃都仿佛刻着一个字。
贵。
灯火通明的摩天大楼下是蜿蜒的车流,带着都市打工人一天的压抑与疲惫缓缓向前流淌。拥堵着,却也让车上人放空着。仿佛一天下来只有现在这个没法快速前进的时刻,是属于自己的。
而纪年骑着自行车从新城区驶向旧城区,那里却又是另一番景象:大街里有小巷,小巷里有深径,昏暗又隐秘,探究进去却熙熙攘攘,热气腾腾。
她生在囍帖街,长在囍帖街。而何美珍的店自她初三毕业后撤走,经过了八年奋斗她们终于将人情债还清,银行的也还了三分之二。在今年年初,“珍爱婚纱店”重新在囍帖街尾有了一个小小的门头。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晚婚甚至不结婚,结婚率逐年骤降。即使是结婚,也有很多小年轻不遵循传统的婚礼模式,这给婚庆行业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没想到当年汤姆叔叔的预言,居然一矢中的。
纪年自从读大学住校,便从青龙里19号搬了出来。如今又在外头租了个一居室,只偶尔回家吃个饭。
美其名曰工作方便,其实她住得离公司一点都不近。
新城区诶,死贵死贵,哪里住得起。
晚春的傍晚下过一场雨,急吼吼来又急吼吼停了,湿漉漉的青石板上秋意微凉。狭窄的巷子内路灯昏黄,头顶上方是居民们慌慌张张收了又骂骂咧咧挂回去的衣物,晾衣竹高低错落,周遭还有一排排盘根错节的乌黑电线。
吧嗒,吧嗒……
电线上的水珠滴落。
纪年把车停在路边,走进巷子里。也不仰头,平底鞋踩着不平整的青石砖快步走着,时不时左右挪动一下,精准地避过电线上垂直下落的雨滴。
这是她从小生活的青龙里小巷,太熟悉了。小时候很多老人家还是喜欢手洗衣物,尤其是被褥晾出去都还会滴水,小小的纪年踩着塑料凉鞋走在巷子里,早已练就一身凌波微步,听着风就能判断方位,左跳右跳总能安全避过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