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昶帝悠悠转身,声音浑厚,让人听不出来情?绪。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在许溪云身上扫视,充满了探究之意。“父皇!我刚刚说?了,她!”太子听皇上这?样问,急了。方才他好说?歹说?,明明父皇气得发了这?么一通火,怎地见了许溪云还?是要封她?皇帝左手?微抬,止住了太子接下来的话,只继续盯着许溪云,等着她的回复。全场寂静,所有人的视线都急切地集中在许溪云的身上,仿佛她接下来的话便能决定一屋人的生死,落针可闻。许溪云镇定下来,听着自己的心在胸膛里响若擂鼓,她离她想要的东西越来越近了。满室寂静中,许溪云跪了下来,耳边只剩自己清脆坚定的声音:“民女愿意。”话音落地,屋内一大半人竟都笑了。尤其是和昶帝,竟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刚才大发雷霆的另有其人。程硕不死心,扯着嗓子继续喊:“父皇!你明明知道司天监从未有过女官!刚刚我呈上去?的您也看了!她没?有路引,也没?有在城门记录,随意出入京城,这?次一离开就离开了这?么久,谁知道她在外面做了什么!”许溪云闻声望向程硕,他还?真是跟鼻涕虫一样甩都甩不掉。竟一直盯着自己的行踪,还?在皇上这?里参了一本,试图阻拦她的仕途。她刚想反驳,有一个人的声音却抢了先。“谁说?没?人知道她在外面做了什么?我知道。”当?这?熟悉的声音响起时,许溪云甚至有一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说?以他的身份出现在此处十?分合理,可他费尽心思瞒了自己那么久,难道这?层面纱今日就要揭开了吗?还?是说?他依旧有别?的手?段还?未使出来。在呼之欲出的答案中,许溪云和众人一齐偏头看向了来人。父皇因着并不是上朝,程砚没有穿着官服。但也和早上许溪云看见的那一身不一样,许是特?地回家换过。平日里程砚偏爱月牙白沧浪秋葵黄等色系,看着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许溪云还是头一次见他穿了霁蓝色的长袍,整个人显得沉稳却又透着疏远。许溪云眼看着他从门外走来,他遮挡住门外渐沉的暮色,脚步略过自己,又略过太子,直到在和昶帝面前站定,也没往自己身边分一丝目光。“父皇,许溪云出城一事,儿臣早跟您汇报过。此次潭州的灾情,也是多亏了她?从中协助。”是熟悉的声音,也是熟悉的面孔,只是陌生的身份。许溪云面无表情地跪着,任由程砚将?他们之前去潭州的事情又解释了一遍。偶有和昶帝问她?,她?也不做争辩,只淡淡地应,淡淡地补充。自程砚走进来那一刻起,殿内的氛围便有了反转。那几个极力支持许溪云入司天监的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以那跪在最前面的干瘪小老头最甚。见和昶帝脸色渐缓,满意?得直点头,他竟自行站起了身走到一旁自顾自地坐下了。许溪云瞠目结舌,其他人却都见怪不怪。那小老头唤来小太监奉了茶,鼻尖凑近狠狠吸了口,直到热茶的香气?充斥着他的鼻腔,他才依依不舍地将?手中的茶杯放回桌子上。“皇上,您只说让我陪您演戏,也没说演戏要跪这么久啊!”他垮着脸,揉了揉自己的膝盖,“这云雾茶,等会可要让我多带一点回府。”和昶帝这会儿心情好着,也许这一晚上他的心情都不差,爽朗地笑着:“叶敬林,你就知道来朕这顺东西?回去。怎么,你家夫人又不给你银子花了?”听见叶敬林这三个人从皇上口中叫出,许溪云这才知道,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丞相。她?脑海里浮现起那富态,饱满又亲切的丞相夫人来。再看自己面前这个矮小瘦弱的小老头,这两个人,不说倒是真没人觉得他们是一家子。此时众人已皆落座,和昶帝的目光又落回许溪云身上,将?话茬引了过去,“叶相,这便是你的夫人在外面给你认的干女儿,还没见过吧,快来见见。”一时,许溪云又成了这殿内的焦点,也终于?有人敢名正言顺的把目光放在她?身上。程砚看着他,瞳孔深邃,眸色复杂。刚刚他进来之前,父皇发了那么大的火,不知道有没有吓到她?。又听见自己喊了父皇,她?那么聪明,该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了。趁着许溪云和丞相寒暄之际,程砚贪婪地将?自己的目光粘在她?身上,仿佛今日可能就是最后一面,要看个够可许溪云说过想入朝为官,这虽也是他一开始为何看上许溪云的原因,也成了他最后能为她?做的一件事。他已经做好了告别?的准备,他在心里跟自己这样说。殿内有布局人,自然也有入局人。不过一会儿功夫,竟从方才还勃然大怒转眼?变成和气?一团。程硕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这个戏是演给谁看的。按照方才程砚所说,他们出京之前便给父皇报备过,在潭州的大半个月,竟是和京内的联系不断。所以许溪云这才前脚刚到风满楼,后脚便接到了进宫的宣召。也有几个其他的官员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当做棋子使了。支持许溪云那一派的人自然是身端影正,又有丞相和舒王替他们在前面拎着盾,自然是不怕。被太子薅来的那几个人心里则有些忐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今天这出,看似无人伤亡,其实暗中直指东宫。他们看向一旁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太子殿下。不过这样也好,如今哄得皇上开心了,他们只需继续扮演那把枪的角色,被耍耍又有何妨。思及此,他们也都端起茶杯共同庆贺起许溪云顺利入朝来。许是殿内暖气?太足,许溪云只觉自己脑子也变得混沌起来。明明也没喝酒啊她?如此想着,耳边充斥着各种恭喜道贺声,让她?有些晕头转向。殿门被重新打开的那刹那,门外的夜色如瀑倾泻。迎面的凉风劈头盖脸,气?势竟压过殿内那数座暖炉。怀中的册封圣旨硬挺挺的,一头不时地冒出来抵住她?小巧的下巴,提醒她?这一切都不是梦。我竟然就这样入朝了。如此糊里糊涂。这是许溪云晕倒前的最后一个想法。-许暮亭在风满楼等了半夜,人再次送回来时,是躺着的。吓得她?心似乎都停跳了半晌,眼?泪唰得就盈满了眼?眶,啪嗒啪嗒地砸在了地上。怎的早上走的时候人还好好的,回来就是横着的了。那一瞬间?,她?连自己下去怎么被爹娘训斥的画面都想好了。人是在宫里出事的,她?就是豁出去这条贱命,也要去跟那皇帝老儿讨个说法!幸好在她?口出什么狂言之前,程砚紧接着从轿辇上下来。看着她?一副要去宫里拼命的模样,程砚眼?疾手快将?她?拉至一旁,抢先跟她?解释:“许溪云只是一时过于?激动晕倒了,宣太医看过了,没什么大事,好好歇着。”这才把许暮亭那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腔勇气?重新堵了回去。听了程砚好一番解释,许暮亭这才逐渐剥离出整个事实的真相。和自家妹妹纠缠了这么久的,竟是个王爷,还是目前太子争夺皇位的最有力竞争者。今日皇上宣许溪云进宫,本?就是要封她?入司天监做女官。可太子殿下不知从哪里听到了这个消息,情急之下竟胡乱攀扯了个缘由,说的就是许溪云前些日子和程砚擅自出城这件事,试图阻止皇上的册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