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许暮亭倒是能理解,之前太子想拉拢许溪云不成,至少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她?站到自己对立面去。入宫,就代表着逐渐会有自己的话语权,也意?味着要站队,要树敌,从此便和中立无关。皇帝不愿驳了太子的面子,装模作?样地发了通火,其实心里早已经跟个明镜似的。“没有人的小动作?能瞒住宫里,不如一切都坦坦荡荡送到他面前给他看,才能最大限度的减少他的疑心。”程砚解释道。许暮亭点点头表示理解,心里却不免感到一阵后怕。这还没进宫,就已经站在风头浪尖任人攀扯胡咬,幸好今天程砚有先见之明,做足了准备,护着她?。这要是真的入了司天监,往后的日子还不知道要成个什么样。“程公子,啊不,王爷。”“今日之事还真是多亏了你,否则她?肯定只能吃下这个亏。到时候说不定真的要被人抬着出宫了。”她?眼?中的感激不是装的,泛着纯真质朴的光。“之前不知道您金枝玉叶,若是我们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说着,许暮亭站起来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其实不然,许暮亭虽没见过什么世面,可毕竟年长许溪云几岁。对待事情也不如她?那般无所谓,心思是细腻的。早在太子绑架她?那时,她?便已经窥探到了一丝阴谋阳谋的影子。只是程砚不说,她?便也当毫无察觉。只偶尔提醒下妹妹,不要陷得太深。后来见俩人关系越来越近,她?不无担心,却也隐隐期待着,有一个权势地位高?的人护着她?,总比自己这个手无寸铁的姐姐好。可她?还没等到那层窗户纸被时间?的风霜捅破,两个人自然而然在一起的那天。雷却先炸了。如此突然,还是在这种情形,也难免许溪云会一时气?急晕了过去。许暮亭心里有些可惜,却也对两人即将?到来的结局无可奈何。程砚将?她?扶起来,“姐姐,不必如此说。我自固宁镇便与?你们相识,一路走过来,身份不是我能选择的,可朋友是。”许暮亭自然知道他说的不是用来敷衍她?的场面话,可真心话,听着却更令人伤心了。-待许溪云重新睁开眼?时,房间?里黑暗一片。同门外的几丝亮光一齐从门缝泄出的,还有低低的交谈声。完了许溪云翻个身,将?脸用力埋在枕头中。自己竟然在宫里晕倒了,还是在皇上册封她?做女官之后枕头里闷闷地传来几声呜咽。太丢人了!!这下别?人还不知道怎么传她?!会不会说她?没见过世面,小小一个司天监女官就兴奋得晕了过去!能不能让皇上现在收回圣旨啊!她?真的没脸再入宫了!许溪云在床上扭来扭去,被子掀了盖盖了掀,要不是脑门上还有伤,指定要在床上大翻几个跟头。对!伤!她?头上还有伤!以后再跟别?人提起,她?就说都是这伤惹的祸。女官外出赈灾被人袭击,顶着伤痛进宫汇报,最后身体?支撑不住在殿前晕倒。多好的,现成的,宣传素材啊!说不定传到皇上耳朵里,还要多嘉奖她?一些!许溪云顿时觉得眼?前前途一片明亮,头也不晕了,眼?也不花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动作?轻快地打开了房门。许溪云承认,当她?又撞上程砚那双漆黑深沉的眸子时,她?又头晕了起来。下午在冷宫姝嫔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又如电影一般在眼?前放映。晚上在宣政殿他又是如何沉稳地反转局面,替自己解释,也都在此时涌上了心头。奇怪,明明外面没有暖炉,她?却又感觉到那股令人窒息的暖气?从四面八方包裹住她?,令她?心头沉沉,不可呼吸。上朝上一秒从房里出来的许溪云,明明还?是笑着的。可下一秒对上自己的视线,程砚就眼睁睁看着她的笑容凝在了脸上。他扯出一丝笑,故作轻松:“你醒了,太医说你没有大碍。”意料中的没有得到回应,他识相地站起?来?,沉默地将椅子推进方桌。“那天色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他复又望向?许溪云,期望她能出声挽留他一句,哪怕是质问他,让他解释,亦或是对他发脾气。可许溪云没有,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门框中,头低低地垂着,视线黏在她的鞋尖,仿佛上面粘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要盯出个洞来?。见她如此,程砚也不?愿难为她,只心沉了沉。果?然,今日过后,从他喊出那句“父皇”开始,他们之间?就会出现无法跨越的鸿沟。等程砚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楼下,许暮亭这才起?身将依旧愣在原地的妹妹扯了扯。“感觉好点没?还?有没有哪里难受?”她还?没忘记自己这个妹妹还?病着。触及她的手,果?然一片冰凉,手心却又渍着汗。许暮亭将她的手揽在怀里。从在家里开始,里里外外的事?情便都是她做,她阳气足,身子永远都是热乎乎的,自小便用这种笨办法给妹妹暖着手。“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人家担心着你,在这冷窟窿里一等就是一个晚上。你倒好,醒了连句谢也不?道,叫人家就这样寒着心走了。”她说的话虽听起?来?像是在责备许溪云,语气里却是没有半点埋怨的意味,只淡淡地,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帮着许溪云在梳理自己的内心罢了。许溪云从自己的情绪里出来?,也知姐姐说的有道理,却不?想让她跟着自己一起?瞎担心,有意活络气氛。“你这人,上次还?怎么叮嘱我的?之前可是你跟我说要离他们这种身份复杂的人远一些!”她这便是要翻旧账了。“你这孩子!”许暮亭嗔道。“实在是这一路走来?,程公?子看着人是个不?错的,对你也好。”许溪云下意识地想纠正许暮亭对程砚的称呼,可见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怕是一时半会儿很?难改过来?。张了张口,还?是没说出声。“再说了,王爷好,王爷官大,能护着你!”许暮亭继续自顾自地说:“咱们来?京城得有小半年了,从夏天到冬天。这京城啊,繁华,却也复杂。”她说得不?错,之前风满楼声名鹊起?之时,也曾站在风口浪尖过。不?过是哪家名门贵女嫌她们服务不?周到,又是哪家公?子王孙说她们装神?弄鬼。在这个街上随意倒个幡子都能砸着四五六七八个朝廷命官的京城,普通人要想过活实在是有些提心吊胆了。许家姐妹无母,许暮亭便不?由自主地担当起?了老母亲的角色,已经?开始为许溪云的后半生操心。眼看着她都已经?想到了程砚以后纳的妾会不?会对自己不?好。许溪云听得脑袋嗡嗡作响,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及时喊停。“姐姐啊,你想太多了!”许溪云想到下午姝嫔那番话,情绪低了低。“我们这样的身份,根本就是做不?了王妃的!”闻言,许暮亭抬眼望向?她,眼中充满了疑惑。“还?有这种说法?但是你不?是马上也要进宫做女官了吗?”许溪云苦笑,“女官又如何,家世渊源摆在这里,饶是谁看了也不?会昧着良心说一句配的。”许暮亭着实是许久没见过妹妹这般轻看自己的样子,自去岁夏天以来?,她一直都是张扬的,明媚的。祭礼上挡在她面前以一抵百的是她,地动?时分析得头头是道的是她,在自海轩与?人据理力争的也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