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听得忘情,问道&ldo;阿玛,你统治了大清六十一年,就从来没有过烦恼吗?&rdo;
&ldo;当然烦恼过,不过那些都不记得了。风过疏竹,风去而竹不留声;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自古多情空余恨,又何必被一时的声名所累呢?你要做的事很多,你现在也做得很好。我没有遗憾了。胤禛,你要好自为之啊&rdo;圣祖仁皇帝的声音越来越远,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殳懰跪在一边也渐渐地听得痴了。雍正并不是一个会轻易表露自己内心的人。他把自己藏得很深,更是因为不允许他做一个至情至性的帝王。那是李后主,是宋徽宗,不是雍正皇帝。只是没想到他也是个性情中人,自然也有这么至情至性的一面。他缺少的是一个表露自己内心的机会。既便是对待殳懰也是希望能为她遮风挡雨,把她保护在自己身后。就是因为他隐藏得太深了,所以才导致他们之间有时候太了一些必要的沟通,她不知道他的内心承担更多的是什么。而允祥等人只要是和他关系越亲密的,他就越不容易袒露自己的内心,希望自己在他们面前最完美,最坚韧。不过,这才是真正的他,不是吗?那自己又何必这么纠纠缠缠地寻愁觅恨呢?
雍正已经站起身来。在殳懰胡思乱想的功夫,他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她忽然发现,他的神情里越来越多的一种东西,就是自信。他不是个平凡人,他能驾驭得了自己的思想,他也能驾驭得了大清朝。
他走到殳懰面前,向她伸出一只手,她仰视着他,看到他就觉得自己也自信了很多。她的心情由他而指挥。当她起身与他对视的时候,他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睛,&ldo;你是为了我吗?&rdo;他紧紧地握了握她的手,眼睛坚定地望着他。&ldo;我们重新开始好吗?&rdo;她点点头。轻轻打开门,她看着他的背影,迎着阳光,很高大,更重要的是也很坚不可摧。
第二十二章
景陵被崇山峻岭环抱。方城、明楼、牌楼门、隆恩殿这些明黄和朱红组成的建筑在这里格外显眼,同时也给连绵不断、起伏不定的群山增添了瑰丽的色彩。那个神功圣德碑的碑文就是雍正的手笔,那上面记述了圣祖仁皇帝一生的丰功伟绩。下笔四千言对于他来说本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这里面有许多事他也参预其中,感受颇深。这里不只葬了圣祖仁皇帝,还有雍正的生母孝恭仁皇后。孝恭仁皇后也是允禵的生母。每当想起孝恭仁皇后弥留之际对允禵的惦念,跟自己说过的话,殳懰就会觉得内疚,这对她压力大得很。她这一次之所以答应了一起来谒陵,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探望允禵。
允禵住的房子就在景陵的边上,几乎是紧挨着。这不是什么有规制的郡王府第,就是几间普通的房子。放眼望去,方城、明楼就在眼前,这房子就显得更低矮了。那里边亮着灯,隐隐约约还有人影,不知道允禵怎么打发这些黑暗、孤单的时光。殳懰一边看着窗户里允禵的影子,一边忍不住地心酸。这帝王家的事,谁又能说得清楚呢?门口自然有守卫的人,也许就是负责监视允禵的人,看到殳懰先请安施礼,然后便要进去奏报。殳懰摆摆手,自己踏上门口的石阶,伸手轻轻推开门走进去,允禵的样子便豁然出现在她眼前。
允禵生于康熙二十七年,现在的年纪不过三十八岁,可是他看上去却比雍正要苍老一些。他穿着寻常旧衣,似乎刚刚正在屋子里散步,这小小的空间能有多少地方让他走动呢?看到殳懰忽然进来,蓦地停下来,动作未免突兀。只有他的眼神里还浅浅地藏着一丝桀骜不驯的痕迹。唯有那硬硬地上翘着的胡子是他曾经狂傲的标志。他的眼神是冷冷的,&ldo;你来做什么?&rdo;对视了良久,他说出这样一句话。
殳懰觉得喉咙里堵得厉害,眼里早就蓄了泪。她和允禵之间的恩恩怨怨太多了,谁都受到了几乎无法弥补的伤害。但是怨太重,不如放下来。人生苦短,为什么总让自己带着沉重的负担呢?
&ldo;你来可怜我吗?&rdo;允禵看到她的样子,语调放缓了许多。他们之间那场没有结果的爱恋早已经烟消云散;还有横在他们之间的生生死死也纠缠了太久。谁失去的对于谁来说都是最重要的。只他还是不会对她那么刻薄无情。他叹了一口气。
&ldo;你需要人可怜就不是我认识的允禵。&rdo;殳懰轻轻拭了拭脸上的泪水。
允禵却苦苦一笑,&ldo;和他在一起久了,你连说话的味道都越来越像他了。&rdo;
&ldo;这和他有什么关系?&rdo;性格决定命运。&ldo;你自己的命握在你自己手里,别人要怎么样也是先看你会怎么样。圣祖仁皇帝和孝恭仁皇后缠绵病榻即将弥留的时候都对你放心不下,你要对得起他们才好。就连皇上也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他有他的难处,你有你的不是,不对吗?你以为看到你现在的样子皇上心里就会好受吗?他嘴上不说不等于心里不想,他心里压抑的东西要比你多得多……&rdo;殳懰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掉泪的样子。
允禵倒安静下来,听她说了这一番话。忽然问道,&ldo;你会在乎我吗?&rdo;眼神里却不是期盼,而是挑衅。&ldo;会&rdo;殳懰毫不犹豫地说,&ldo;在我心里你和他是一样的,你也是我在意的人。虽然感情不同,位置不同,但是重量相同。&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