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禵略带苦味地一笑,&ldo;好,我知足了。天地间总算还有人惦记我。&rdo;他一边笑着,两行清泪却无声无息地流下来。
殳懰低下头,又拭了拭泪,柔声说,&ldo;去吧。皇上要见你。终究你们还是兄弟。&rdo;允禵看了看她,仰天一叹,说道,&ldo;也罢,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我还顾虑那么多做什么呢?&rdo;他似乎又寻回一丝当年豪放不羁的心情。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门,不想远远却看到允祥走来。允祥也看到了他们,但是仍然不紧不慢,并不加快速度。允禵倒是先迎上来给允祥请安,他们也是多时不相见了。允祥不待他动作便扶住了他,&ldo;弟弟,你……你还好吗?&rdo;他要说的话好像很多,却什么都没说,千言万语归结到最后,只问了这一句。但是他的眼睛却一点都不放松,似乎看不够允禵的脸。允禵也看着他的眼睛。兄弟两个人依满州习俗行了抱见礼。这个时候抱见礼并不合适,但是从他们的心情上来说,似乎又是最合适的。
雍正继位以后和允禵见面的次数数都数得过来。只是如今的他们都经历了许多,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像从前一个初登大宝,一个千里奔丧时那样剑拔弩张。殳懰和允祥目送着允禵进入雍正休息行止的那座大殿,心里着实希望他们能够以兄弟相见。
趁着风清云淡,允祥和殳懰相视一笑便坐在殿前的台阶上。这真是一个春风醉人的夜晚,抬起头来可以看到许多的星星。就这样望着星空发痴。等到脖子都酸了,低下头来才发现允祥正在看着她。&ldo;有时候觉得你真的很莫明其妙。&rdo;这真是语出惊人。殳懰一怔,&ldo;我怎么莫明其妙了?&rdo;允祥又笑道,&ldo;你心里想什么很难让人弄明白。&rdo;殳懰点点头,没有说话,她自己又何尝能弄得明白?&ldo;我只知道我得了造化才能和你们在一起。&rdo;
允祥收起笑容,完全是如释重负的样子&ldo;谢天谢地,总算是满天云彩都散了。如果你和四哥再那样谁都不理谁,我可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四哥为了你几乎快要把朝政都推给我了。我真不知道除了你,他脑子里还装着什么。&rdo;
殳懰笑了,反问道,&ldo;是吗?皇上怎么会还有这样的时候呢?&rdo;
雍正坐在御座上,瞧着允禵走到他面前。他身上的衣服很旧了,头顶上的头发也很久没有剃足有一寸多长,下颌和面上凌乱得长着一些胳腮胡须,感觉他是有意这么作践自己的。唯有那唇上漂亮的一抹髭须还带着曾经身份贵重和桀傲的影子。他面上的表情有些麻木,又好像是根本不在意,木然按规矩流畅而利索地请了个双安,然后跪下叩头,&ldo;臣允禵给皇上请安。&rdo;他自从进殿来,便一眼都没有看过坐在御座上的雍正,他的亲哥哥。
雍正瞧着他心里也禁不住地震颤。此刻他没有说话,慢慢地站起身,走下御座,一边瞧着跪在他面前的允禵一边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他伸出右手,俯身托起了他的左臂,&ldo;起来。&rdo;声音略有嘶哑。
&ldo;谢皇上。&rdo;允禵没有忘了规矩,还是先谢了恩。然后身形略有沉重地站直了身子。但是他仍然微微低着头,略垂了眼帘,并不看雍正,只是木然回应着他。
雍正踌躇着道,&ldo;朕已令宗人府将玉牒中涉及汪氏的文字全部去掉。这不是你的错,如今此事也过去了,你还是随朕回都中去,朕自然会再给你指一个福晋。&rdo;
允禵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影子,这个时候既然皇上话说到此,他可以就事论事,提自己的要求。相信这个要求皇上还是能允准的。但是他脑中的灵光乍现之后却很快被他压下了念头,只是木然答道,&ldo;臣谢皇上隆恩。&rdo;说着便又要跪下去叩头。
雍正却先一步一手挽住了他,微喟道,&ldo;母后去时确实是对你念念不忘。朕其实也并不想为难你。无论如何,你总是……总是朕唯一一母同胞的亲弟弟。&rdo;他顿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意思全都说了出来。
允禵听得这话却身上一颤,第一次慢慢抬起头来瞧了瞧雍正,嘴唇微颤地叫了一声,&ldo;四……四哥……&rdo;然而他眼中的闪亮还是很快灭了下去,又掩饰着道,&ldo;皇上……皇上言重了。&rdo;
雍正背负着双手,在殿内踱了两步,忽然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仰面瞧着殿顶上的藻井,好似在研究什么,半天才低下头来,&ldo;回都中去吧。你一日不回去,殳懰就会担一日的心。她是有求必应的人,何况是母后在世时叮嘱与她的。&rdo;这次如果不是因为允禵,也很难说殳懰会不会与雍正一同来景陵,如果没有一起来也就失去了这次共同相处的机会。
允禵忽然又抬起头来瞧着雍正,目光中精光四射,好像瞬时就恢复成了那个贵重而傲气的青年皇子。&ldo;四哥,你不能负了她。否则我决不会答应。&rdo;
雍正没有说话,但是他的背影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当雍正与允禵二人从殿内出来的时候,殳懰和允祥还候在外面。恰巧秋婵怕夜间凉,捧了殳懰的一件衣服从远处走来。走到近前忽然一抬眼看到雍正身边的允禵。看到允禵憔悴、瘦削的样子这么意外地出现在眼前,她心里一痛。雍正正与允祥、允禵说话未并注意。允禵倒是好似不经意之间瞟了秋婵一眼,但是很快便转过身去,似乎是根本没有认出来秋婵。